百年佛缘:我的人间性格

十一、小费是欢喜钱

  过去香港的出租车司机拒载出家人,因为他们认为出家人光头,会使他们一出门就赚不到钱,乃至赌钱、赌马也会输得光光。为了改变香港人的成见,每逢搭出租车,我都在车资以外,附上丰厚的小费,给他们欢喜,让他们发财。

  有一次,我在红磡香港体育馆演讲时,对听众们说:“出家人就是财神爷,能带给众生物质与精神、世出世间的财富。”台下一片掌声雷动。经过多年的努力,香港人现在很喜欢出家人,尤其喜欢听闻佛法,因为闻法会改变观念,好的观念就能获得财富。

  我主张给小费,因为我觉得小费是小小的布施,小费是欢喜钱,给小费就是有人情味的表现。现在我在香港坐出租车,司机反而不收我的费用了。

十二、用赞美代替批评

  六十几年前,我初到台湾,在宜兰雷音寺弘法时,有一位熊养和老居士,经常到寺里来义务教授太极拳。他是江苏人,曾任阜宁县县长,在宜兰县颇有名望。

  他在台湾唯一的侄子熊岫云先生,是宜兰中学的教务主任。有一天,正逢熊老居士七十大寿,熊岫云先生特地准备了一份大礼,向叔叔拜寿。熊老居士见了侄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不需要你任何的孝敬供养,只要你肯在佛菩萨面前磕三个头,念十句阿弥陀佛,我就心满意足了。”

  熊岫云先生是一位虔诚的耶稣徒,哪里肯磕头拜佛呢?于是拔腿就跑,但是回头想想,叔叔是他在台湾最亲的亲人了,因此心里又感到十分懊悔。为了想知道佛教究竟用什么力量,让威德并具的叔叔心悦诚服,从此以后,他每逢周三、周六的共修法会,都会坐在宜兰念佛会的一个角落里听经闻法。

  起初,他双手抱胸地听我开示佛法,渐渐地,他见到我,会合掌问候。我从来没有特别招呼他,也不曾劝他信佛。如是六年过去了,在一次皈依典礼中,我看到他跪在众中忏悔发愿。典礼结束,他告诉我:“六年来,我不曾听您批评耶稣教不好,甚至您还会赞美耶稣教的好处。您的祥和无诤,是我在耶稣教中不曾见过的,因此我决定皈依佛教。”

十三、面的价值

  五十多年前,我经常坐上十个小时的车程,来往宜兰、高雄之间讲经说法。那时素食并不普遍,为了解决中餐,我都在彰化下车,到一个陋巷里的小面店吃阳春面。

  老板是一位木讷寡言的人,我从来没有看过他和顾客说过一句话。他的阳春面每碗订价一元五角,我每次去,都要他卖五元,他说:“五块钱一碗,没人要吃啊!”我说:“别人不吃,我吃。”所以,我每次都拿五元给老板结账。久而久之,他不要我的面钱,我说:“当初是我主张卖五元的,现在你怎么可以不收我的钱?”因此,我还是坚持照付。

  五十年过去了,目前他已经在那里建起大楼。然而一向勤劳作务的他,仍然以卖面为业,只是随着物价上涨,一碗卖到三十元,因为料好价实,生意还是和以前一样鼎盛,客人络绎不绝,而他也依旧和往昔一样沉默不语,只顾着煮面端面,唯独看到我来的时候,才兴高采烈地主动上前招呼。

十四、加护病房的水果

  一九九五年四月二十五日,我到荣民总医院作八个小时的心脏手术,等麻醉苏醒后,被送往加护病房观察。

  来到加护病房头一天,偶然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到一位欧巴桑来往于各病床间拖地,为了感谢她维护环境清洁,也为了不想错过与每一个人结缘的机会,我勉强在身上找纪念品,却遍寻不获。突然看见对面桌上一篮水果,于是对看护的侍者说:“拿个水果给欧巴桑吃!”

  “哪里有水果呢?加护病房是不能带水果进来的。”

  “那不是吗?”我指了对面。

  哎!原来是章金生教授为了来探病,连夜赶工画了一幅水果油画送给我。虽然这一次我没有送成,但是住在加护病房的二十几天里,我天天都忙着把访客送来的鲜花、水果转送给别人,让大家缘缘相结。

十五、沙弥睡觉

  沙弥多半玩心很重,不爱读书,所以每次一上课就打瞌睡,还有的竟然从第一堂睡到第六堂,让老师伤透脑筋。

  有一天,教授天台学的会性法师气冲冲地跑来找我说:“除非你把那几个爱睡觉的沙弥退学,否则我不教了!”

  我说:“请您息怒,不妨想想,这些沙弥正是好玩好动的年龄,本来就不喜欢读书,他们肯待在教室里,就已经很不错了,况且能坐着连睡六小时,也是不容易的功夫啊!”

  会性法师听了以后,笑了起来。我继续告诉他:“沙弥虽然睡着了,但心念还是沉浸在佛法的梦乡里,睡间或醒来,听到一字一句,也许对他们的一生受用无穷,这样不是比他们在外面嬉戏游荡,沦为坏孩子更好吗?”

十六、我的爱徒

  三十几年前,在佛光山的普门中学校门前,我与黄英吉先生偶然相遇。他问我办学之道,我叙说自己的理念及建设人间净土的构想。在一番交谈之后,才知道他是花莲四维高中校长,慕名前来普门中学观摩。

  从此,他对佛光山有了坚定的信心,不仅全家皈依佛教,而且经常出钱出力,支持佛光山的弘法活动。在学校教育方面,他一再强调:他的治校理念、办学精神全部来自“人间佛教”理念,所以他要求所有老师都要阅读佛教经典及我的著作,并且举行考试,此外更鼓励学生禅坐,每学期都邀请教界大德来校演讲。如今四维高中的办学成效之佳,可说是有口皆碑。

  有一天,他来佛光山,我刚好与全山大众普参,便邀请他一起参加,向大家介绍时,我称他是“我的爱徒”,这一句话让他深深感受到佛门平等无差别的慈悲心。

  回到学校以后,他把老师、学生也视为一家人,每次只要和学生集会讲话,开场白一定是:“各位爱徒!”

  有人问他:“你为什么把学生称为‘爱徒’?”

  他回答:“我是佛光山星云大师的爱徒,我的学生自然也是我的爱徒。”

十七、我看到了大家

  一九九五年四月底,我住院开刀,因为怕大家担心,所以一直不敢对外宣布,但是消息还是走漏了。承蒙大家爱护,开刀后不断有人来访、来电,关怀我的病情。为了答谢大家的眷顾,六月十九日,我在台北阳明山中山楼举办“恳谈会”,藉此也让爱护我的人放心。

  在教育部任职的郑石岩教授应邀致辞时,说了一段禅宗公案

  洞山良价禅师卧病在床时,弟子曹山本寂禅师前往探望,他问道:“老师身体有病,不知是否还有不病之体?”

  洞山禅师说:“有。”

  曹山禅师再问:“不病之体是否看得见老师呢?”

  洞山禅师回答:“是我在看他。”

  曹山禅师不解,问道:“不知老师看到了什么?”

  洞山禅师说:“当我看的时候,看不到有病。”

  郑教授说完,回过头来,问我:“师父!不知您在病中看到了什么?”

  我回答:“我看到了大家。”台下一片如雷的掌声响起。

十八、以爱赢得爱

  五十多年以前,一位沉太太来到寺院里,一见到我,就哭着说:“师父!我以后不能来参加您的法会了!我不想活了,我的先生金屋藏娇……。”听完了她的诉苦,我说:“我有办法能够挽回你的婚姻,不过,你一定做不到!”她赶快收起泪水,央求我传授她锦囊妙计。

  我严肃的说:“先生之所以有外遇,不外是太太在家抱怨唠叨,嫌他这个不好,嫌他那个不对,所以只好在外面找欢乐,但是你不但不自我反省,还变本加厉,对他种种批评,你这样谩骂,只会使先生觉得家里像地狱一样,让他更加厌恶摒弃……。”

  “那我该怎么办呢?”她又掉下哀怨的眼泪。

  “你要对丈夫更加的好,以恨怎么能赢得爱呢?以爱才能赢得爱啊!”

  过了半年,对于佛教毫无好感的沉先生突然来访,感谢我挽回他濒临破碎的家庭。原来,沉太太照着我的话去做,回到家里对丈夫百依百顺,甚至即使知道他要外出和别的女人相会,也不撕破脸,反而对他更加体贴。久而久之,沉先生觉得还是家里温暖,因此又重回妻子的怀抱。

  有一天,沉先生忍不住问太太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对他这么好。沉太太说:“因为我师父说‘以爱才能赢得爱’。”

十九、新加坡四位少女

  一九七四年佛光山举办大专青年夏令营,知客师带着学员巡山,有四位远从新加坡来此一游的女青年也请求一起参观,当大家来到朝山会馆唯一一间的高级客房时,一阵惊叹声飞扬起来,其中一名青年说:“如果我今天能在这里住上一夜,真是死也甘愿!”刚好我在旁边听到这种渴求的音声,不顾管理人员的意见,就答应她说:“你可以住在这里。”

  这四位年轻人,后来在佛光山每一年的法会,她们都大力的捐献、拥护,实在非常难得。其实,我只不过是随缘给别人一点欢喜,从未想过这样的回报。

二十、为义工服务

  朱家骏原本是军队里的通讯官,为宜兰救国团编辑刊物时,我发现他优异的编辑才华,便请他为我编辑《今日佛教》与《觉世》旬刊,由于他的版面设计新颖,标题引人入胜,突破陈年窠臼,因此被《幼狮》杂志网罗,发挥他的才干,在当年台湾的杂志界,可说无有出其右者,对于编辑艺术的改进有卓著影响。

  记得他每次到雷音寺为我编辑杂志时,我总是预先将浆糊、剪刀、文具、稿纸等准备妥当放在书桌上,甚至晚上睡觉的枕头、被单,也都是新洗、新烫,干净整齐地迭在床铺上面。他经常工作到深更半夜,我都在一旁陪伴,并且为他下面,泡牛奶,准备点心。

  他常和我说:“师父!您先去休息吧!”我还是坚持等他完工,才放心回寮。遇有寒流来袭,我怕他着凉,每次都将自己仅有的一床毛毯拿给他盖。

  记得当年有些人知道我对他如此关爱,惊讶地问我:“您是师父,怎么倒像侍者一样对待弟子呢?”

  我答道:“他如此卖力地为佛教奉献所长,对于这样的弟子,我怎么能不做一个慈悲的师父呢?”

二十一、护航

  佛学院的院规规定:夜晚十点“开大静”以后必须就寝。当时我还担任院长,偶尔深夜巡视院区,看到几个同学偷偷地开夜车,有的人藏在楼梯角落写功课,有的躲在大殿暗处拜佛,回想过去自己不也经常如此?不禁哑然失笑,“真是自古皆然,哪个学生没有开过夜车?”因深恐巡寮的老师会干扰他们,于是我就在附近绕来绕去,替他们护航。有时方便的话,还会送上一些点心,嘱咐他们安心用功,但是也要注意身体健康

二十二、小人物

  盛隆大理石工厂的负责人余福隆先生与我素昧平生,有一天寄了新台币五万元支票给我作为建设佛光大学基金,里面附了一封信,说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盼这一点小小的心意,能对佛光大学的筹建工作有些许帮助。我当时想到大理石是一片一片慢慢切割而成,要赚五万元实在很不容易,所以特地打电话向他致谢,并且问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服务效劳的地方吗?”

  电话那头传来余太太惊喜的声音,她很诚恳地说:“……我们很卑微,实在不敢劳烦大师,只希望大师能拨空到我们的工厂来普照。”

  我立即允诺,徒众们在一旁七嘴八舌地说:“师父!行程已经排满了,不要去了,何况路又不熟,万一耽搁了时间怎么办?”

  此刻我已经动身走出门外。

  我的车子才刚到余先生工厂门口,余太太就带领工厂里的员工到办公室来和我见面。我主动和他们握手问好,只见一个个都急着在身上把手擦干净,才伸出手来。真是一群最纯挚的赤子!

  临走时,我邀余先生第二天带领员工及眷属,全部到台北道场用午斋。

  当他们参观台北道场时,发现道场的地板居然是他们工厂的产品,都觉得与有荣焉,随即看到十二楼中庭正在装修,余先生立刻表示要发心捐献这一片地方的石材。

  鹿母夫人因卖嫁衣捐作东园鹿子母讲堂的基金而得到时人尊敬;须达长者以黄金铺设祇园精舍而名垂青史;余福隆夫妇怎么会是卑微的小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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