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佛教的蓝图(上)

前言

  人间佛教的建设,在佛教界已经逐渐达成共识了!大陆、台湾、香港都在发扬人间佛教,自无疑义;日本虽无人间佛教的口号,但其所行所为,例如寺院的开放、僧侣的参加社会事业、檀家制度的设立,以及佛教界创办大学、开设百货公司等,也都充满了人间佛教的思想与具体实践。乃至韩国也把古老的教团逐渐现代化,例如成立电视台等等,未来走上人间佛教的路线,这也是时代的自然趋势。

  此外,越南、马来西亚、印尼、菲律宾等,都是大乘佛教的教区。所谓人间佛教,也就是菩萨道的大乘佛教,现在只有部份的南传佛教还停滞在小乘、原始的阶段,但是近闻斯里兰卡、泰、缅有识之士,对未来佛教的发展,也已偏向人间佛教了,例如在泰国具有极大群众力量的法身寺,从「法身」(dharmakaya)这个名词即可知道,他们也在积极的走向大乘菩萨道。泰国的比丘尼达摩难陀(Dhammananda)于二○○一年二月六日在斯里兰卡的达柏达沙玛兰寺(Tapodaramaya),公然受持沙弥尼戒法,向不求革新的传统挑战;柬埔寨佛教大众部僧王德旺(Tep Vong)长老、斯里兰卡西区首座达摩罗卡(Pandith Talalle Dharmaloka Anunayaka Thera)长老、斯里兰卡佛教巴利文大学副校长甘布卢甘伟瓦日拉(Kumburugamawe Vajira Maha Thera)长老、印度摩诃菩提协会会长玛巴拉迦玛伟波拉撒拉(Dr. Mapalagama Wipulasara Maha Thera)长老、尼泊尔达摩吉帝佛教月刊主编阿斯瓦哥斯(Bhikkhu Ashwaghosh)法师、泰国摩诃珠拉佛教大学巴拉摩诃松载普罗斯旺(Phra Maha Somchai Prohmsuwan)副校长等大德高僧,联合参加印度的三坛大戒,并且担任三师暨尊证之职;佛光山国际佛教促进会在斯里兰卡出版人间佛教的书籍,并且于可伦坡的达柏达沙玛兰寺(Tapodaramaya)举办新书发表会时,有罗哈拿派系主席罗睺罗(A. Sn Rahula)长老、律学长老难陀拉达那(K. Nandaratana)、肯兰尼亚大学哲学所所长达亚·伊迪里辛(Daya Edirisinghe)教授、斯里兰卡佛教会副主席舍拿拉克·维加亚松达拉(Senarat Wijayasundara)居士等僧信三百多人出席,共襄盛举。

  从上述诸多实例证明,人间佛教的号角已经在世界各个角落响起,人间佛教的宣扬已经受到普世人类的认同,人间佛教的普及已经近在眼前了,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所谓「人间佛教」,不是哪个地区、哪个个人的佛教;追本溯源,人间佛教就是佛陀之教,是佛陀专为人而说法宗教。人间佛教重在对整个世间教化。一个人或一个团体,要能够在政治上或在经济上对社会有所贡献,才会被大众所接受;同样的,佛教也一定要与时代配合,要能给人欢喜,给人幸福,要对社会国家有所贡献,如此才有存在的价值,否则一定会遭到社会淘汰。

  佛教有很好的资源,如文学、艺术、音乐,都可以成为度众的因缘,可是过去一直很少有人应用,只知强调无常无我、苦、空的认知,而没有人间性、建设性的观念,难怪佛教兴盛不起来。

  六十多年来,我所推动的佛教,是佛法生活融和不二的人间佛教。人间佛教不是佛光山自创,人间佛教的理念来自佛陀,因为佛陀出生在人间,修行在人间,成道在人间,度化众生在人间,一切以人间为主。因此,教主本身就是人间佛陀,他所传的就是人间佛教。

  人间佛教是人生需要的佛教。过去的佛教由于一些人士的误导,较注重山林与出世的形式,现在的佛教则要从山林走入社会,从寺庙扩及家庭,把佛教落实人间,使生活美满,家庭幸福,在精神上、心灵中、人际间都很和谐。佛光会员四句偈「慈悲喜舍遍法界,惜福结缘利人天,禅净戒行平等忍,惭愧感恩大愿心」,即是说明人间佛教的菩萨行谊。可以说以人为本、以家为基点,平等性、普遍性如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无私的救度众生,将佛法落实在生活中,就是人间佛教。

  「人间佛教」重视生活里的道德思想净化,以及精神心灵的升华。如果你相信因果,因果在你的生活中有受用,因果就是人间佛教;你相信慈悲,慈悲在你的生活中有受用,慈悲就是人间佛教。三皈、五戒六度、十善都是人间佛教。人间佛教就是救度大众的佛教,举凡著书立说、设校办学、兴建道场、素斋谈禅、讲经说法、扫街环保、参于活动、教育文化、施诊医疗、养老育幼、共修传戒、佛学讲座、朝山活动、念佛共修、佛学会考、梵呗演唱、军中弘法、乡村布教、智能灵巧、生活持戒,以及缘起的群我关系、因果的循环真理、业力的人为善恶、灭道的现世成就、空性的包容世界、自我的圆满真如等等,这些都是人间佛教。

  人间佛教是现实重于玄谈、大众重于个人、社会重于山林、利他重于自利;凡一切有助于增进幸福人生的教法,都是人间佛教。

  本文的主旨不在高谈人间佛教的理论,也不拘泥于一般学术论文的格式,只是有感于过去学者们常把佛教的理论搬来搬去,说是论非,分歧思想,造成佛教的四分五裂,殊为可惜。其实,佛教本来就是「唯有一乘法,无二亦无三」,道理不在辩解,而重在同一信仰。就等于吾人经常阅读经文,义理明了;阅读批注,反而不知所云。佛教的学术论文,重在给人信心,给人明白,给人一以贯之,对义理融会了然。佛教常讲般若智能,为的是去除分别;但实际上佛教界过去的各宗各派、各种议论,重重迭迭,异说纷纭。虽说佛教博大精深,但歧途杂论,未能有益于佛心证道,明白说,我们并不喜欢谈是论非的佛法,我们需要的是一乘直入的人间佛教。

  人间佛教是易懂难行之道,今日的佛教界,讲经说论,可以舌灿莲花,滔滔不绝;讲说人间佛教,何其难哉!即使能讲人间佛教,也是肤浅的口号,不能身体力行。人间佛教是实用的佛法,行住坐卧、衣食住行、举心动念,哪一项生活能离开人间佛教呢?

  吾人虽生在人间,犹如身在庐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今为帮助世人一窥人间佛教的风貌,仅就佛法经论、古德懿行中,有关人间佛教的各项实践,整理而略论伦理观(居家之道)、道德观(修养之道)、生活观(资用之道)、感情观(情爱之道)、社会观(群我之道)、忠孝观(立身之道)、财富观(理财之道)、福寿观(拥有之道)、保健观(医疗之道)、慈悲观(结缘之道)、因果观(缘起之道)、宗教观(信仰之道)、生命观(生死之道)、知识观(进修之道)、育乐观(正命之道)、丧庆观(正见之道)、自然观(环保之道)、政治观(进修之道)、国际观(包容之道)、未来观(发展之道)如后,希冀以此建立人间佛教的蓝图与理念。

一、伦理观(居家之道)

  伦理是融洽人际关系的重要一环,一个家庭里,即使亲如父母、兄弟、姊妹、伯叔、夫妻、妯娌等眷属,也要靠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上慈下爱的伦理关系来维系,才能保障彼此之间的秩序与家庭的和谐。过去政府在中华文化复兴运动中,特别提倡科学(science)、民主(democracy)、伦理(ethics),可见伦理在中华文化当中,占有极其重要的份量。

  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国以后,由于长期以来一直以寺院的出家僧侣为主,致使一般人以为佛教只重出世思想,忽略对居家生活的关心。其实佛教是僧俗四众所共有,也重视家庭伦理,例如《无量寿经》告诉我们:家人眷属「当相敬爱,无相憎嫉」;对于资生日用要「有无相通,无得贪惜」;甚至平日相处要「言色常和,莫相违戾」。从这些话就可以看出,佛陀的教化实在是深具人间的性格与生活的力用。

  家庭是每个人的生活重心,孝顺则是人伦之始,是伦理道德实践的根本,所以在家庭的人伦眷属关系当中,佛教首重孝道的提倡。佛教认为,孝顺父母,报答亲恩,这是上报「四重恩」之一;反之,弑父弑母,则是不通忏悔的「五逆大罪」。《观无量寿经》更将孝顺父母列为往生净土的重要资粮。

  过去儒家主张:生养死葬、晨昏定省、和颜悦色、恭敬柔顺,此乃人子孝亲之道;佛教也说「尽心尽寿,供养父母;若不供养,得重罪」(《五分律》),又说「供养于父母,及家之尊长,柔和恭逊辞,离麤言两舌」(《杂阿含经》)。但是,佛教更进一步认为:「非饮食及宝,能报父母恩,引导向正法,便为供二亲。」(《不思议光菩萨所说经》)莲池大师在《缁门崇行录》中,他把孝顺分为三等:「生养死葬」,只是小孝;「荣亲耀祖」,是乃中孝;「导亲脱苦」,才是大孝。因此在《本事经》及《佛说孝子经》中一致说道:能开化其亲,才是真实报父母恩;也就是说:父母若无信,则使起信心;父母若无戒,使住于禁戒;父母性悭吝,则使开智能,为子能如是,始足报亲德。(《毗奈耶律》)

  佛教的孝亲思想超越一般世俗的小孝,但是过去一般人总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以此来批评僧侣披剃舍俗,割爱辞亲,是为大不孝。其实翻开佛教的经典,从佛陀「为父担棺」(《佛说净饭王般涅槃经》)、「为母说法」(《佛升忉利天为母说法经》),不但克尽人子之道,成为孝亲的典范,甚至在《贤愚经》及《睒子经》都说:佛陀是因仁孝故,成三界之尊。

  此外,目犍连尊者救母于幽冥之苦(《盂兰盆经》);舍利弗入灭前,特地返回故乡,向母辞别,以报亲恩(《贤愚经》);明朝蕅益大师四度割臂,为病危的母亲求寿(《蕅益大师传》);民国的虚云和尚,三年朝礼五台山,以报父母深恩(《虚云和尚年谱》)。乃至道明织蒲供母、师备悟道报父、道丕诚感父骨、宗颐念佛度母(《缁门崇行录》)等等,都说明出家人虽然在人伦关系上有了不同的内容,但并未放弃孝养父母的人子之道,因此留下不少脍炙人口的感人事迹。例如惠心沙弥之母,勉其用功道业,不以皇帝赏赐为荣,不以母亲一人为念;洞山良价以〈辞北堂书〉表明志在求道的决心,其母虽然「日夜常洒悲泪」,仍抑制爱子之情,回书勉励其修道证果,尤其感人肺腑。

  佛教对孝道的提倡,不但把「孝顺父母」与「供养沙门、尊重梵行」,同样列为「人法」(《摩诃僧只律》),尤其《心地观经》更说:「勤加修习,孝养父母,若人供佛,福等无异,应如是报父母恩。」甚至《父母恩重难报经》认为:「假使有人左肩担父,右肩担母,研皮至骨,穿骨至髓,遶须弥山,经百千劫,血流没踝,犹不能报父母深恩。」足见佛教对孝道的重视。

  在一般社会上,在家人有在家人的人伦关系;佛门里,僧团也有师徒与师兄弟的关系。《四分律》说:「和尚看弟子,当如儿意看;弟子看和尚,当如父意。展转相敬,重相瞻视,如是正法便得久住。」《太平御览》云:「师者,发蒙之基,学者有师,亦如树之有根也。」《忠心经》云:「道成乃知师恩。」佛教里,师徒之间的情谊有时更甚于世间的亲情,如晋朝昙印罹病危笃,弟子法旷七日七夜为其虔诚礼忏(《西天目祖山志》);元朝印简遇兵难,犹一如平常事奉其师中观沼公,深受元兵敬重(《佛祖历代通载》);布毛侍者依止鸟窠禅师十六年方受点拨,了悟自家面目(《景德传灯录》);宋朝怀志谨遵老师真净克文的遗训,坚拒住持领众,抛名利于脑后(《五灯会元》)。

  此外,也有的师徒之间教学相长、互为师表,例如道真长老接受作住持的徒弟之命令为客人倒茶、切水果,却甘之如饴;如果今日社会大众都能学习道真长老这种「老做小」的精神,必能消除许多「老少问题」与「代沟问题」。

  世间上一切事都是靠因缘和合而存在,缘聚则有,缘灭则散,即使亲如父子母女,一旦缘尽,终要分离,所以人要把握有缘时,好好相携相助。《心地观经》说「悲母在堂,名之为富;悲母不在,名之为贫。悲母在时,名为日中;悲母死时,名为日没。」堂上双亲健在,是人间最幸福的事,因此为人子女,当父母健在时就应该好好孝顺,千万不要等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时,徒留遗憾。

  孝顺父母是人子之道,人而不孝,何以为人?佛经中除了处处指陈「慈父恩高如山王,悲母恩深如大海」(《心地观经》)的孝亲思想之外,尤其进一步要吾人「视一切人犹如佛想,于诸众生如父母想」(《观普贤行法经》)。所谓「一切男子是我父,一切女人是我母」(《梵网经》),更把眷属的范围扩大到一切众生。

  吾人薄地凡夫,不见得人人都能做到视一切众生如父、如母,甚至如佛想,但对于家中眷属,例如亲子之间、夫妻之间、亲族之间、主仆之间,甚至出世的师徒之间,至少应如《长阿含经》所说:

  子女应以五事敬顺父母:一者供养侍奉,无使匮乏;二者凡有所为,先白父母;三者父母所为,恭顺不逆;四者父母正令,不敢违背;五者父母正业,承继光大。

  父母复以五事养育其子:一者教导子女,不使为恶;二者指示教授,趣向善处;三者慈爱照顾,入骨彻髓;四者妥为子女,求善婚娶;五者正当用度,随时供给。

  丈夫敬妻应有五事:一者相待以礼;二者威严不媟;三者衣食随时;四者庄严以时;五者委付家内。

  妻子复以五事恭敬于夫:一者体贴敬爱;二者家务整洁;三者温柔亲切;四者诚实毋欺;五者赞歎恭维。

  为人者,当以五事亲敬亲族:一者给施;二者善言;三者利益;四者同利;五者不欺。

  亲族亦以五事亲敬于人:一者护放逸;二者护放逸失财;三者护恐怖者;四者屏相教诫;五者常相称叹。

  雇主应以五事对待僮使:一者随能使役;二者饮食随时;三者赐劳随时;四者病与医药;五者纵其休假。

  僮使复以五事奉事其主:一者早起;二者为事周密;三者不与不取;四者作务以次;五者称扬主名。

  弟子敬奉师长复有五事:一者给侍所须;二者礼敬供养;三者尊重戴仰;四者师有教敕,敬顺无违;五者从师闻法,善持不忘。

  师长复以五事敬视弟子:一者顺法调御;二者诲其未闻;三者随其所问,令善解义;四者示其善友;五者尽以所知,诲授不吝。

  过去儒家有谓「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今日人间佛教的居家之道,应该用智能来处理人伦之间的感情,用佛法来净化、美化、弘化、佛化家庭生活。对于老中青幼等份子,彼此之间要互相爱敬、慈孝、教育、规劝,因为家人之间是一种连锁关系,父母子女等眷属就像锁链一样的环环相扣,绝不可分割,人人尽其在我,相敬相爱,个个身心健全,融洽和谐,家庭才有欢笑,家庭伦理也必然和乐美满。

二、道德观(修养之道)

  道德,是人类社会应有的修养,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正是因为人有道德的观念。道德是维系国家的纲纪法令使之不乱者,一个国家社会,如果人民失去了道德的规范,则公务人员贪赃枉法,假公济私;工商经营偷斤减两,以假乱真;朋友之间猜疑嫉妒,中伤毁谤;邻里之间挑拨离间,搬是弄非;甚至人群里,到处充斥著愚昧邪见、顽强固执、你争我夺、寡廉鲜耻、自私自利、损人不利己的人。因此,有道德的观念和生活,社会才能和谐,家庭才能安乐,朋友才能守信,人我才能互助。

  何谓道德?凡是举心动念,对社会大众有利益的,就是道德;反之,对别人有所侵犯,甚至危害到社会安全的,就是不道德。佛教是以人为本的宗教,佛教的道德标准涵盖世间的理法纲常,例如《法苑珠林》说:「入朝辅王,立志存忠;居家事亲,敬诚孝终。」又说:「力慕善道,可用安身;力慕孝悌,可用荣亲。」

  此外,《大宝积经》说:「终不望他众,谁者能令和,给学者所乏,不离别众生。」《无量寿佛经》说:「麤言自害害彼,彼此俱害;修习善语自利利人,彼我兼利。」乃至《出曜经》说:「害人得害,行怨得怨;骂人得骂,击人得击。」《佛说须赖经》说:「欺为众恶本,自绝善行业,是故致痛聚,妄言何益人。」等等皆是人我之间的修养之道。

  佛教以五戒十善做为人本的道德标准,倡导「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不侵犯别人的身体、钱财、名誉、尊严,彻底改造人心,令人伦纲常有序,导正社会善良的风气。佛教以实践六度做为道德生活的准绳。六度中,持戒、禅定、智能三者,即所谓戒定慧三学,可以对治贪瞋痴三毒,能克制人类自私的念头。如持戒就不会自私,不会自私,贪念就不会生起;如禅定就不会损人,不会损人,瞋恚就不会生起;如修慧就不会无明,不会无明,愚痴就不会存在。贪瞋痴一除,行布施度,则仁慈的悲心油然生起;行忍辱度,则坚毅的精神就可具备;行精进度,则勇猛的力量即能充实一切。

  所以,佛教的五戒是做人应遵守的「根本道德」;十善是内心净化、人格升华的「增上道德」;因果业报是世间不变的「善恶道德」;六度则是大乘菩萨自利利他、自觉觉他的道德基础。

  《大戴礼记》云:「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尊道也。是故非德不尊,非道不明。」周敦颐说:「动而正曰道,用而和曰德。」又说:「天地间,至尊者道,至贵者德而已矣!」佛教和儒家相同的地方,都是重视道德的生活;孔子不言怪力乱神,真正的佛教也不标榜神奇灵异,而重视慈悲道德。佛教的四摄六度、五戒十善,以及正知正见、布施结缘、不念旧恶、惭愧感恩、守护六根、利乐有情、四恩总报、弘法利生、尊重包容、心意柔和、爱语赞歎、守护正念、大公无私、舍己为人、抑己从公等,都是有关道德的修行。

  《禅林宝训》里,宋朝的明教契嵩禅师曾经举喻说:一个人如果被人比作桀纣幽厉,则要生气;比作伯夷叔齐,则会欢喜。桀纣幽厉,人君也,为何比之则生气?伯夷叔齐,饿夫也,为何比之则高兴?这就是有道德与没有道德的差别。正如《六度集经》说:「吾宁守道,贫贱而死;不为无道,富贵而生。」

  宋朝汾阳无德禅师也说:「今之重学,古之重德;德学相扶,堪为轨则。」人生世间,人人都应该负起化导社会的责任,具有道德的人,往往能以身教影响大众。

  一般人以为有了财富,人生就有了价值;有了名位,人生就有意义,其实人生的真谛并不在此,有了道德的人生才是最重要、最圆满。佛经中,有关个人道德修养身心的教示,诸如:

  「当爱乐人德,欣乐人善,不可嫉之。」(《阿难问事佛吉凶经》)

  「扬人善事,隐他过咎;人所惭耻处,终不宣说。闻他密事,不向余说。」(《优婆塞戒经》)

  「不求他过失,亦不举人罪,离麤语悭吝。」(《大宝积经》)

  「但修自己行,莫见他邪正,口意不量他,三业自然净。」(《历代法宝记》)

  「见人之过,口不得言;己身有恶,则应发露。」(《诸经要集》)

  「常省己过,不讼彼短。」(《维摩诘经》)

  「见善努力,闻恶莫亲;纵居暗室,如对大宾。」(《缁门警训》)

  「常自观察己所行,不见他人所阙失,与众和颜无违诤。」(《月灯三昧经》)

  「常说柔软语,远离于恶口。」(《大方广十轮经》)

  「莫于他边见过失,勿说他人是与非;不著他家净活命,诸所恶言当弃舍。」(《发觉净心经》)

  「见世之过患,身自依法行。」(《五分律》)

  「若人打骂不还报,于嫌恨人心不恨;于瞋人中心常静,见人为恶自不作。」(《弥沙塞羯摩本》)

  「自受乐时,不轻他人;见他受苦,不生欢喜。」(《优婆塞戒经》)

  所谓「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通常以「德」服人,人皆能心悦诚服。所以吾人要想在社会上成功立业,最重要的,应该要有道德的修养,要过道德的生活。

三、生活观(资用之道)

  人,每天都要生活,生活最起码的需求就是衣食住行等资生日用。但是,同样的物质生活,每个人的需求不一,有的人吃要山珍海味,住要高楼大厦,穿要绫罗绸缎,出门非要进口轿车不坐;有的人则是粗茶淡饭、布衣粗服,生活却过得欢喜自在,所以一个人的物质生活应该享有多少才能快乐,并没有一定的标准。

  佛教对于日常生活的资用之道,并没有要求每一个信徒一定要苦修,当吃,要吃得饱;当穿,要穿得暖。只是,除了生活所需,在饮食服饰日用等各方面,不应该过份奢侈浪费。因为物质容易引起吾人的欲望,让我们生起贪恋的心。物质是有穷尽的,欲望是无穷尽的,一旦被物资引诱,则苦海愈陷愈深。所以,佛教的学道者一向生活朴素淡泊,平时所拥有的衣物合计不过二斤半重,游方僧侣随身携带杨柳枝、澡豆、水瓶、坐具、锡杖、香炉、滤水囊等「头陀十八物」及「三衣鉢具」,就可云游天下。

  鉢是出家人的食器,又名「应量器」,也就是饮食要知节量,勿生过份贪欲之心。如《释氏要览》中说:「《梵摩难国王经》云:『夫欲食,譬如人身病服药,趣令其癒,不得贪著。』」《杂阿含经》说:「人当自系念,每食知节量,是则诸受薄,安消而保寿。」《佛遗教经》说:「受诸饮食,当如服药。于好于恶,勿生增减,趣得支身,以除饥渴。」

  此外,进食时,心存五观,更是一种健康饮食的方法。即:(一)计功多少,量彼来处;(二)忖己德行,全缺应供;(三)防心离过,贪等为宗;(四)正事良药,为疗形枯;(五)为成道业,应受此食。(《敕修百丈清规》)

  在物质上不贪心执著,精神生活自能升华扩大。佛陀日食麻麦充饥、大迦叶尊者居住塚间、鸟窠禅师巢居树上、大梅法常荷衣松食、六祖大师吃肉边菜、游方僧方便吃三净肉等。他们山崖水边,日中一食,衣鉢以外别无长物,而其解脱自在的心胸,你能说他是一个穷者吗?反观今之居高楼、坐汽车、童仆盈门,但每天为金钱周转、为股票涨跌而愁眉不展的人,你能说他是富有的吗?那些拥资千万,家有良田万顷,但却悭吝不舍、时时觉得自己不够的人,你能说他是富有的吗?所以富者不是真富,穷者不是真穷,贫富之间不可以从金钱物质上去衡量。

  佛教虽然不太重视资用生活,但是世间还是要藉物质来呈现庄严。一个寺庙里,大雄宝殿如果不是巍峨堂皇,怎么会有人来参拜?佛像如果不庄严宏伟,怎么会有人尊敬?西方极乐世界,因为黄金铺地,七宝楼阁,富丽堂皇,所以才能接引众生,欣然往生其国。

  淡泊物质,是自我要求,但不能用此标准来要求别人。佛门虽然讲究个人的生活要简单朴素,但对大众则建广单,接纳十方大众挂单。正如杜甫的〈草堂诗〉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庇荫天下寒士俱欢颜」。

  佛教虽然呵斥物欲,反对过份耽迷于物质享受,但在普通社会里,适度的拥有物质文明的享受是合乎道德的。不过对于一些实践苦行的人,希望藉著淡泊物欲来磨练自己的意志,也是为人所称道的。例如,丛林里的生活,师父往生了,衣单用物又再传给弟子,一件衣服即可传递数代;就是我自己几年的丛林生活也莫不如此。假如我们对物质有远离的看法,就能不受物役,就能不为形累。所以《金刚经》叫人不可住于色、声、香、味、触、法等六尘的境界上。因为五欲六尘中缺陷很多、苦恼很多,一旦身陷其中,则不容易超脱,所以《大宝积经》云:「财宝色欲及王位,无常迅速须臾顷;智者于斯不欣乐,勤求上妙佛菩提。」《华严经》也说:「常乐柔和忍辱法,安住慈悲喜舍中。」如果我们能淡泊物欲,勤求法乐;能够欢喜柔和忍辱、拥有慈悲喜舍,这才是吾人生活之道。

  社会上一般人的生活,物质占去了主要的部份;试想生活里的食衣住行、行住坐卧,哪一项能少得了物质?哪一项能不与物质发生关联?因为生活缺少不了物质,所以人类就甘愿做物质的奴隶。其实,人生不必只追求享乐、富有;人生不要做金钱的奴隶,应该增加生活的情趣、提高生活的品味。例如住家环境的整洁美化,有助于生活质量的提升,因此,每日勤于打扫庭院,把家里整理得窗明几净、舒适,院中亦可莳花植草,以增进生活意趣。乃至偶而与三五好友到郊外游山玩水,也会提升生活的品味。尤其能把自我融入工作或大自然之中,如花朵般给人欢喜,如山水般给人欣赏,如桥梁般供人沟通,如树荫般让人乘凉,如甘泉般解人饥渴;能够自我创造生命的价值,这才是吾人所应该追求的生活品味。

  总之,人要生活,猪马牛羊也要生活,即使昆虫、动物,都需要生活。但是,生活的品味,各有不同。现代人追求时尚的品牌服饰、流行的化妆,甚至时兴瘦身、美容等「改造」的功夫;其实真正的美丽是一种从内在自然流露出来的威仪、庄严、安详、自在,所以《法句譬喻经》说:「慧而无恚,是谓端正。」能够用心改造一下自己的个性、习惯、观念、人际关系,把不好的改好、把不善的改善、把不正的改正、把不美的改美,这才是人生最基本的生活质量。

  因此,人间佛教的生活观,主张生活必须佛法化,也就是除了金钱、爱情以外,在生活里还要增加一些慈悲、结缘、惜福、感恩的观念,甚至于明理、忍辱的佛法,生活里有了佛法,比拥有金钱、爱情更为充实。

四、感情观(情爱之道)

  人的生命从哪里来?根据佛教的「十二因缘」说明,生命是从「爱」而来的。爱是生命的根源,所谓「爱不重不生娑婆」,父母相爱,我爱父母,我的情识之中含藏了许多爱和不爱的种子,所以投生到人间,并因为爱而累劫在生死里沉沦,因此《出曜经》说:「人为恩爱惑,不能舍情欲;如是忧爱多,潺潺盈于池。」

  人因为有情爱牵绊,所以轮回生死;人因为有情感,因此称为「有情众生」。然而「法非善恶,善恶是法」,如果爱得不当,固然爱如绳索,会束缚我们,使我们身心不得自由;爱如枷锁,会锁住我们,使我们片刻不得安宁;爱如盲者,使我们陷身黑暗之中而浑然不知;爱如苦海,使我们在苦海中倾覆灭顶。但是,「爱的净化是慈悲,爱的提升是智能」,如果能将爱升华为慈悲,则:「慈息瞋恚,悲止害觉」(《菩萨地持经》)。又《增一阿含经》说:「诸佛世尊,成大慈悲,以大悲为力,弘益众生。」慈悲是诸佛菩萨度众不倦的原动力,人人若能以慈悲相待,则爱如冬阳,可以溶化冰雪寒霜,可以激发人性的真善美,爱实不失为一种鼓励向上的力量。

  因此,佛教并不排斥感情,但却主张以慈悲来运作感情,以理智来净化感情、以礼法来规范感情、以般若来化导感情。佛教鼓励夫妻之间要相亲相爱,亲子之间要互敬互谅,朋友之间要相互惜缘,进而做到「无缘大慈,同体大悲」,亦即将一己的私爱,升华为对一切众生的慈悲。例如,佛陀静坐路中以阻止琉璃王攻打祖国,他以「亲族之荫胜余荫」感动琉璃王退兵(《增一阿含经卷二十六》);佛陀对眼盲的弟子的爱护,诸如为患病比丘看病(《毗奈耶》)、为阿那律穿针(《增一阿含经》卷三十一),乃至佛陀的本生谭里「割肉喂鹰、舍身饲虎」等等。正如《大乘宝要义论》说:「多诸有情于身命等皆生爱著,以爱著故广造罪业堕恶趣中;若复有情起大悲已,于身命等不生爱著,以不著故生于善趣。复能于彼一切有情,运心广行布施等行,一切善法相应而作,修菩萨者以大悲心而成其身。」所以《涅槃经》说:「如来即是慈悲喜舍,慈悲喜舍即是解脱。」

  慈悲就是情爱的升华,佛陀的弘法利生、示教利喜,就是爱;观世音菩萨的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就是爱。爱就是为了你好;爱你就要成全你,要尊重你,要给你自由,要给你方便。爱是美的,爱是善的,爱是真的,爱也是净的;佛教本质上即是慈悲与净爱。

  《观无量寿经》说:「诸佛心者,大慈悲是,以无缘慈摄诸众生。」《大智度论》也说:「如慈母养育婴儿,虽复屎尿污身,以深爱故而不生瞋,又愍其无知。菩萨于众生亦如是。」菩萨愍念众生,不分亲疏,因此我们应该学习诸佛菩萨,把爱从狭义中超脱出来,不只是爱自己、爱家人,更要爱社会大众、爱国家世界。我们要用慈悲去扩大所爱,用智能去净化所爱,用尊重去对待所爱,用牺牲去成就所爱。人与人之间若能相亲相爱,则宇宙世间,何其宽广啊!

  过去一些曲解佛法义理的行者,总是灌输在家信众:「夫妻是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等错误的观念;其实世间男女结婚,这是爱的升华、爱的圆满、爱的统一。但是爱不是单行道,爱要彼此体会对方的心,进而把对某个人的爱,扩及到一切众生。过去儒家有谓「怜蛾不点灯,爱鼠常留饭」;佛教也说「当以慈心育养幼弱,见禽兽虫蛾、下贱仰人活者,常当愍念,随其所食,令得稣息。莫得加刀杖,伤绝其命」(《佛说阿难四事经》)。

  爱是双向的,真正的爱是要成全对方、祝福对方,爱不是占有,而是奉献。小爱是爱与自己有关的,大爱是爱与他人有关的;真爱是爱真理、爱公理、爱国家、爱世界、爱人间的和平。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其实这应该是有情有义、大情大爱,是大慈大悲的情操,所以一个人什么都可以失去,但是不能少了慈悲。

  然而今日社会,许多人滥用了爱,丑化了爱,例如对美色的贪爱,辣手摧花;对金钱的贪爱,窃盗贪污;对不应该为自己所有的贪爱,非法侵占。不是好因好缘的爱是害人害己,爱也能造成罪恶

  诚然,爱是罪恶之源,爱也是生死之本。但是虽然有爱才有生死,然而水能覆舟也能载舟;爱虽然让人迷失,然而爱也能让人升华。佛世时,摩登伽女因为迷恋阿难尊者,经过佛陀善巧度化,终于觉悟「爱是苦的根源」(《楞严经》);莲花色女在感情的世界里受到创伤,故以玩弄爱情为报复,后经目犍连尊者开导,终于认识「不当的爱是罪恶的根源」,于是迷途知返。

  爱维护了伦理,爱制定了秩序;父母、夫妻、子女、朋友之间,是靠爱来维系关系,是靠爱来制定层次。一个人如果连父母、夫妻、儿女都不要,如何爱所有众生?甚至有的人自杀轻生,自己毁身灭体;一己之不爱,如何爱他人!因此《华严经》告诉我们,要「爱人如爱己,率己以随人」。

  有爱就有力量,有爱就有希望,因为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只要合乎法律、道德,只要合乎情法的世间人伦,佛教并未否定和排斥。佛教对爱不执不舍,尤其人间佛教更要提倡过中道的生活,要用慈悲来净化所爱,要用智能来领航所爱,要用善美来成就所爱,要用德行来加持所爱。人的生命从爱而来,吾人更应用纯爱、真爱、慈爱、净爱,来庄严美好的人间。

五、社会观(群我之道)

  人是群居的动物,不管在家庭、学校或社会上立足,都免不了要与人群接触。人际关系是现代人处世很重要的一环,许多人生活里所以有忧苦烦恼,都是肇因于群我的人际关系不和谐。因为不懂得如何善待「你」,也不自知如何修持「我」,甚至还强立分别你和我,因此产生人际纷争。

  其实,人我之间的关系,都是靠缘份来维系,善因得善果,恶缘招恶报。然而一般人往往不能了悟这层因果关系,不仅不能相互成就,反而常常因为不服气别人比我好、比我高、比我大,而千方百计的和对方计较、争夺,总希望自己能胜过别人、赢过别人。人,一旦有了计较、比较之心,有了人我的利害得失之心,即使亲密如家人、恩爱如夫妻也不能避免互相斗争。

  佛教的僧团本身就是一个社会,「僧伽」的意思就是「和合众」。佛陀虽然重视独修,但也建立僧团,表示佛教对群我关系的重视。在佛门里有谓「丛林以无事为兴隆」;人和,才能无事。〈三皈依文〉说:「自皈依僧,当愿众生,统理大众,一切无碍。」所谓「统理大众」,即「人和」二字而已。僧团里平时依「六和敬」来维系人事的和谐,即:身和同住(行为礼敬)、口和无诤(语言和谐)、意和同悦(善心交流)、戒和同遵(法制平等)、见和同解(思想统一)、利和同均(经济均衡),因此又称「六和僧团」。

  《阿弥陀经》云,西方极乐净土「诸上善人,聚会一处」。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和谐。和谐就是净土,一家和谐,就能一家快乐;一个社区和谐,社区就能平安。此外,解空第一的须菩提,因为深入空理,故而所证的「无诤三昧」,最为第一;乃至戒律学上的「七灭诤法」,都是僧团和谐的圭臬。

  佛教是以人为本的宗教,凡是人生的各种问题,在佛法里都有圆满的解决之道。例如对于人我是非,《增一阿含经》中举出四种处理方法:「不诽谤于人,亦不观是非;但自观身行,谛观正不正。」

  此外,人人都希望有好的名声,然而有的人过份的希求令名,不惜自赞毁他,说人长短过失,不但容易与人结下恶缘,而且有失厚道,往往反招恶名,所以《六波罗蜜多经》说,想要获得好的名声必须注意:「不说他人过,亦不称己德;智照无自他,当获大名称。」

  《出曜经》亦说:「不可怨以怨,终已得休息。」以怨报怨,永远不能息怨,唯有以德报怨,才能结束一切冤怨的根本。例如提婆达多虽然一再和佛陀作对,甚至三番两次设计陷害佛陀,但是有一天提婆达多生病了,群医束手无策,佛陀还是亲自前往探视,给予无尽的关爱。佛陀的懿行,正如《六波罗蜜多经》说:「不念他人恶,常思其善事;智能离分别,人中最第一。」

  世间人都希望自己比别人伟大,因为有胜负之心,争执也就层出不穷;诚如《法句经》说:「胜则生怨,负则自鄙;去胜负心,无争自安。」如果我能怀著尊重你的伟大,我有拥护你、成就你的心态,自然能化戾气为祥和。

  一般人总希望自己拥有的比别人多,而不顾别人的空乏;一般人总是好逸恶劳,只求一己逸乐,不顾他人苦楚;甚至争功诿过更是一般人的通病,也是纷争的原因。如果人人都能承认自己错、自己坏,凡事不推诿、不卸责,所谓「如有暴恶人,非理相加谤;智者以诚言,安忍能除遣」(《诸法集要经》),则人我关系自然能和谐无争。

  现代的社区提倡守望相助,邻里之间要互相敦亲睦邻,对独居长者要主动关怀,殷勤慰问。在佛教的《大宝积经》更说:「在家菩萨,若在村落,城邑郡县,人众中住,随所住处,为众说法。不信众生,劝导令信;不孝众生,……劝令孝顺。若少闻者,劝令多闻;悭者劝施,毁禁劝戒,瞋者劝忍,懈怠劝进,乱念劝定,无慧劝慧,贫者给财,病者施药,无护作护,无归作归,无依作依。」

  一个团体里,能干的人,大都能促进和谐;不能干的人,则容易引起纷争。人与人之间,能够容许异己的存在,就能和谐;尊重宽谅,就能和谐。《华严经》有谓:「说四摄法,令众生欢喜充满十方。」想协调人际间的关系,行四摄法是最好的法门。所谓四摄法,即布施、爱语、利行、同事。不论我们布施的是金钱、财物,或力量、言语,都能使人感到欢喜,有利于彼此的往来。说赞美他人的话,做有益他人的事,表示与他是平等地位,和平相处,都是处事接物的妙方。佛经常教我们要广结善缘,就是要我们不侵犯他人,不辜负他人,并且要多多给人方便,因为给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不侵犯他人,才能使得他人乐意与你交往。

  其实,人我彼此都是相关一体的,都是因缘的相互存在。每一个人都只是世间的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一;「我」以外还有一个「你」,你以外还有一个「他」,你我他之外,还有周遭接触的各种人等。

  人与人之间如果关系良好,相助相成,这是很大的福份;如果相嫉相斥,则痛苦不堪。人我之间,重要的是相互尊重、包容、谅解、帮助,如果有一方不能体谅另一方,则人我之间必然会发生问题。

  总之,人所以会有纷争、不平,就是因为「你、我」的关系不协调。因此,想要获得和谐融洽的人际关系,唯有把「你」当作「我」,你我一体,你我不二,能够将心比心,彼此互换立场,才是和谐群我关系的相处之道。

六、忠孝观(立身之道)

  俗云:「忠臣出于孝子之门。」一个能尽忠于国家的臣子,必然也是侍亲至孝的人子;一个懂得孝顺父母的人,也才能尽忠于国家。忠孝是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根本,在「青年守则」中开头第一条就标示:「忠勇为爱国之本」,第二条接著揭橥「孝顺为齐家之本」,中国数千年的历史文化,无非是教导人民如何尽忠尽孝。所以,家中如果出了一位忠臣或孝子,全乡里的人莫不同感无比的光彩;反之,一个人如果悖忠逆孝,则将为人所唾弃,必定很难在社会上安身立足。

  谈到忠孝,过去一般人总认为佛教出家遁世,逃避世间,对于忠孝之道无法克尽本份。其实佛教和儒家一样,非常重视人伦关系、道德纲常,尤其注重忠孝的实践。《净名经关中释抄》说:「忠则爱主,孝则爱亲。」《释氏要览》更说:「国有君王,一切获安,是故人王为一切众生安乐之本。在家出家,精心道检,皆依正国而得住持,演化流布。若无王力,功行不成,法灭无余,况能利济。」因此《心地观经》说世间有四种恩,应该晨暮回向祝祷:「一父母恩,二众生恩,三国王恩,四三宝恩。」此中所谓国王恩,即代表国家也。

  此外,在《杂宝藏经》中,佛陀曾提出十种譬喻,说明人民应该如何尽忠仁王国君,并且进一步告诉执政的人主,应该如何爱护他的子民,为他们尽忠。经中说:「王当如桥,济渡万民;王当如秤,亲疏皆平;王当如道,不违圣踪;王者如日,普照世间;王者如月,与物清凉;王如父母,恩育慈矜;王者如天,覆盖一切;王者如地,载养万物;王者如火,为诸万民,烧除恶患;王者如水,润泽四方。」

  一国之君既具备如此的仁德懿行,为人臣民自然会竭诚殚智的尽忠效命;同理,君王官员对于黎民百姓也应该尽心爱护,为他们谋幸福。尽忠是人我之间彼此互敬的关系,非常平等。因此,《尼乾子经》说,国君官员应该做到如下八点,以表示他们对部下僚属的尽忠:「一者,念诸一切众生如爱子想;二者,念于恶行众生如病子想;三者,常念受苦众生生大慈心;四者,念受胜乐众生生欢喜心;五者,念于怨家众生生护过想;六者,能于亲友众生生覆护想;七者,能于资生之中生如药想;八者,能于自身生无我想。」

  佛陀认为理想的尽忠之道,应该是君仁臣敬,彼此互爱的融和关系,而不是上暴下惧、交互争利的各怀鬼胎。

  关于尽忠,古代的沙门释子为了国家的安危,忠贞爱国从来不落人后。例如宋朝遭遇靖康之难,徽、钦二帝被掳,康王在江南即位,礼聘法道禅师参于军机大事,筹募军粮,对于日后南宋江山的保安稳定,有举足轻重的贡献。唐安禄山之乱,经济凋弊,幸赖神会大师贩卖度牒来资助军需,才得以平定叛军,这是佛教在灾难乱世对国家的效忠事迹。

  佛光山大智殿设有「宗仰上人纪念堂」,是为了纪念栖霞法脉的一代高僧宗仰上人。宗仰上人在民国缔造之前,曾经加入孙中山先生所领导的同盟会,捐助资金,帮助孙中山先生完成革命,当初他与孙先生往来的书信,都被妥善的保存至今。

  除了历代高僧大德对国家竭尽忠诚之外,已经成就佛道的释迦牟尼佛本身,曾经为了阻止琉璃王举兵侵略祖国,而于烈日当空静坐路中,致使琉璃王三次进兵,三次都被佛陀的慈悲所阻挡,可见佛陀和一般人一样的爱国。

  佛陀不但尽忠,也非常重视孝道。佛陀的父亲净饭王去世,出殡时佛陀也参加了诸位王子抬棺的行列,亲自为父亲抬扶棺木(《佛说净饭王般涅槃经》)。佛陀为了报答母后摩耶夫人的生育之恩,特地以神通到忉利天宫为母亲说法三个月(《佛升忉利天为母说法经》)。佛陀为了感激姨母大爱道夫人的抚养恩惠,广开方便慈悲法门,允许五百位释迦种族的女众出家,佛教终于有了比丘尼的教团。佛陀为了成就目犍连尊者救母于倒悬的孝心,宣说《盂兰盆经》,为后世弟子闢出一条孝亲的法门捷径。乃至中国历代高僧也有不少感人的孝亲事迹(见伦理观),在在说明佛教的孝亲思想浓厚。

  此外,佛教的经典,如有名的《地藏经》、《盂兰盆经》、《父母恩重难报经》等,都是阐扬孝亲之道的经典,其它的三藏十二部之中,也经常可看到佛教的孝亲思想。譬如《梵网经》上说:「孝名为戒,亦名制止。」孝顺生身父母固然是孝,持戒不犯他人,以法制止身心行为,更是对有情众生的孝顺。

  从上述佛陀对忠孝的诸多懿行及教诲中,不难看出佛门的忠孝观不同于古代儒家所谓「君要臣亡,臣不亡不忠;父要子死,子不死不孝」,那种陷君亲于不义不仁的愚忠愚孝之忠孝观念。

  佛教认为,所谓「忠」,有诚实不二、锲而不舍,有一心一德、贯彻始终的意思。过去一谈到忠,一般人大都只想到承侍君王、对国家尽忠;实际上,应该扩大尽忠的层面,例如夫妻之间要忠诚、朋友之间要互信,乃至对工作要尽责,对自己的承诺要信守,对心中的信仰要坚定,甚至对自己豢养的小猫、小狗,既然养它,就要全始全终的照顾它等等,都可称之为忠。

  所谓忠者,不能见利忘义,不能见异思迁。忠,就是要把本份的事如实做好,例如小学生要把小学的课业照顾好,中学、大学要把中学、大学的学业完成,如果胡混日子,就是不忠于自己的本份。

  忠,是一种信仰,是一种坚持,也是一种善的执著,所以尽忠的对象也要有所选择,要看值不值得。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侍」;尽忠的对象必须是好的、善的、正的,要有仁义,不能尽忠邪恶,那是非法的,所以忠也要讲中心、讲正派、讲善美。

  忠,是发扬仁义、慈悲、信仰。所谓「忠君爱国」,意思就是说,忠和爱是同等的。你对他效忠,就必须爱他;既然爱他,就必须对他尽忠。

  过去蒋中正先生提倡要忠于领袖、国家、责任、荣誉,把领袖摆在第一位,这是以个人为尽忠的对象;但是佛教主张「依法不依人」,所以要为法尽忠,要忠于制度、忠于团体,不能只为某个个人尽忠。

  尤其,忠是双向的,不是只有臣对君,君对臣也要尽忠。忠里面有是非,有正邪,有好坏,这是应该加以分别的;但是忠里面没有得失,没有时间长短,没有利害关系,只要是应该尽忠的对象,尽管对我不利,我也要尽忠,这才叫做忠。

  忠的含义,就是专注、不二、完成、圆满的意思:能够专注不贰,不计成败地竭尽自己的忠诚,完成自己的责任,当下即已圆满忠贞之行。所以所谓「尽忠」,并不是要我们捐弃生命,做无谓的牺牲,只要每个人都能站在个人的岗位上,把份内的工作做好,尽到本份应尽的责任,就是尽忠。譬如家庭主妇把家里整理得窗明几净,有条不紊,像乐园净土一般,就是对家庭尽忠;社会上每一个份子都能努力工作,不偷懒,不取巧,就是对社会国家尽忠。身为佛教徒,凡我佛子,都能奉行佛法,以佛法来净化人心,改善社会风气,使民风敦厚,就是对国家民族尽忠。

  自古以来,佛教寺院的设立,使每一个民众在心灵上点燃一盏明亮的灯火,祛除黑暗的愚痴无明,重现智能光明,给予心理建设,给予精神武装,这就是佛教对社会大众尽忠;佛弟子实践佛陀的教示,以慈悲来化导暴戾,以忍辱来消除怨敌,以智能来教育顽强,这就是佛教对一切众生的尽忠。所以,忠的含义,不仅仅是狭义地尽忠某一个人,或对某种特定对象的恭敬崇拜,忠是更广义地对大众的服务奉献。在家庭里,要忠于妻子儿女,忠于为人夫、或者为人妇的一份职责;在社会上,要忠于团体、忠于公司、忠于主管上司,克尽为人部属的一份责任。与人相处要忠于道义良心,追求理想要忠于自己的原则立场,在我们的生活里,忠的美德和我们的关系非常密切,内心忠诚的人,往往是世路的明灯,光照八方。忠的懿行,对我们人格的成长影响至深且钜。

  忠和孝往往是相提并论的。忠是信仰,是追随,是学习;孝是恭敬,是爱护,是孝养。谈到孝顺,一般人以为只要对自己的父母克尽奉养,就是孝顺了。事实上,乌鸟禽畜尚且知道反哺,奉养父母只是孝顺最基本的一环,除了对父母尽孝之外,更要扩而充之,对宗族尽孝,甚至进一步扩大为对整个民族尽孝,对一切众生尽孝。

  所以,现在的养老育幼,都是为了尽孝;现在的慈悲喜舍,就是要用孝敬的心来完成。我们不但要对父母尽孝,对民族、同胞、人类,都要尽孝;我们不但要对长辈尽孝,对残障、老弱也要孝养。

  所谓「孝」,是爱心的表现,孝是对国家、亲人一种至真感情的流露,孝是人我之间应有的一份责任,孝是人伦之际的一种密切关系,孝维持了长幼有序,是父母子女世代相承的美德;孝是对生命的挚诚感谢,更是无悔无怨的回馈报恩。佛教认为,为自己所爱是小孝,为家族亲人为中孝,为国家民族是大孝。甚至《盂兰盆经》说:「佛弟子修孝顺者,应念念中常忆父母,乃至七世父母。」佛陀不仅教育弟子们要孝顺当世父母,更要孝顺七世父母,乃至一切众生父母。因此,孝的意义,并不限于对今生今世父母的孝思;孝顺应该从自己的亲人做起,进而「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的扩充至社会大众,乃至一切无量无尽的众生。不仅要孝顺自己的父母,更要泽被广大的众生父母,全心全力解决一切有情的烦恼,这才是佛教理想中的至孝。正如《金刚经》说:「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这才能说是为众生尽孝。

  如果说忠是与国、与民、与己的关系,那么孝就是与亲、与人、与生的关系。中国文化主张三纲五常,但是一切人生的重心主要在孝道的阐明,以孝顺为中心,扩而充之,对国家的孝顺就是忠,对兄弟的孝顺就是悌,对朋友的孝顺就是义,乃至对众生的孝顺就是仁。尤其今日提倡孝道,就是要如何积极去孝养父母,解决老年的孤苦,甚至解决同胞民族之间的老人问题,这才是真正的大孝。

  忠孝在人间,彼此是相互的。一条忠狗为主人尽忠,因为感念主人对他的爱护;大臣为领袖尽忠,也是感谢君王的知遇、赏赐。我们想要别人对我们以忠孝来往,就必须先为对方付出忠诚和孝养。

  偈云:「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所谓忠孝,都是由吾人内心所激发出来的一种感情、良知,一种爱心和美德,忠孝是维系人类关系的伦理纲常,唯有把忠孝的精神发扬起来,让忠孝、慈悲、爱心遍于一切时、一切处,我们的社会才会更有秩序,我们的家庭才能更加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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