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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泰顺林枝芬居士书

  夫参禅一事,谈何容易?古人如赵州谂禅师,从小出家,至八十馀岁,尚且行脚,故有颂之者曰:“赵州八十犹行脚,只为心头未悄然”。长庆坐破七个蒲团,后方开悟。涌泉四十年尚有走作。雪峰三登投子,九上洞山。

  赵州谂禅师:曹州(山东荷泽)郝氏子。讳从谂。年至八十,方住赵州城东观音院,因称赵州禅师。师于南泉言下大悟,周旋南泉之门,凡二十年。次则遍历诸方。寿昌云:“赵州八十岁犹行脚”。住持观音院四十年。以唐昭宗乾宁四年(西纪八九七)示寂,寿一百二十。其法语,徧布天下,时谓赵州门风。

  “长庆坐破七个蒲团”:长庆:福州怡山长庆禅院大安禅师,福州人,俗姓陈。百丈法嗣。灵佑禅师创居沩山,师躬耕以助之。住沩山三十馀年。晚年住怡山长庆院。唐僖宗中和三年(西纪八八三)示寂。寿九十二。初、师终日端坐,无所事事,人称“懒安”。——终日端坐,所以坐破七个蒲团。(《祖堂集》一七、《传灯录》九、《宋高僧传》一二、《会要》七、《会元》四)

  “涌泉”:福州鼓山神晏禅师,大梁李氏子。少修儒业,十六入道。得法于雪峰。后建鼓山涌泉寺。居山三十馀年。五代、后晋天福八年(西纪九四三)示寂,寿七十七。(《古尊宿语录》三七)

  “走作”:虚堂云:“……每日不要只管理会他人闲事;你自己分上,无量劫来,如洪波大浪,未尝休息,一日十二个时辰,阿!那个一时无走作来?一粥一饭无走作么?开单展钵无走作么?进退揖让无走作么?语言谈论无走作么?……”(《虚堂语录》四)

  “雪峰”:义存禅师,泉州南安人,姓曾氏。十七落发,受具后,徧参禅席(联灯会要云:“师出岭,首谒盐官(杭州盐官齐安禅师,嗣马祖);自后,三到投子,九上洞上——在洞山,尝当饭头,因缘不契”),缘契德山(后参德山,棒下获悟)。唐懿宗咸通(西纪八六○——)中,登象骨山,雪峰创院。居山四十馀年,法席之盛,卓冠天下,常不下一千五百众。后梁开平二年(西纪九○八)夏五月二日,朝游蓝田,暮归澡身,中夜入灭,寿八十七。(《传灯录》一六、《佛祖通载》二五、《联灯会要》二一)

  “三登投子”:舒州投子山大同禅师,怀宁(安徽潜山)人,姓刘氏。得法于翠微无学禅师,后归隐投子山,法席甚盛。后梁乾化四年(西纪九一四)四月六日,跏趺坐化。寿九十六。(《传灯录》一五)雪峰登投子山参谒三次,故云:“三登投子”。

  “九上洞山”:筠州洞山良价禅师,会稽人,姓俞氏。幼岁从师,因念般若心经,以无根尘义问其师,其师骇异,曰:“吾非汝师”。即指往五泄山礼默禅师披剃。年二十一,嵩山具戒。云岩得法。唐懿宗咸通十年(西纪八七○)三月,剃发披衣,令击钟,俨然坐化。时大众号恸,久之,师忽开目而起,曰:“夫出家之人,心不附物,是真修行。劳生息死,于悲何有?”乃召主事僧,令办愚痴斋,盖责其悲慕也。食具方备,师亦随斋。至八日,浴讫,端坐长往。寿六十三。(《传灯录》一五、《通载》二四)雪峰上洞山参访九次,《传灯录中》有问答语句。

  丛林公论云:“雪峰九到洞山,三上投子,遂嗣德山。”

  高峰云:“长庆坐破七个蒲团,香林四十年方成一片,赵州三十年不杂用心。”(《高峰语录》)

  宗范云:“香林四十年方成一片,涌泉四十年尚自走作。”(《宗范》上)

  晦堂曰:“余初入道,自恃甚易;退而自省,矛盾极多;遂力行三年,方得事事如理。乃至赵州四十年不杂用心,香林四十年打成一片,涌泉四十年尚有走作,……”(禅门锻炼说)香林:香林院澄远禅师。嗣云门。

  此等大祖师,大彻大悟,如是之难。彼魔子之徒,一闻魔说,遂皆开悟,如前所说祖师,直是替他提鞋也无用处矣!须知:祖师之悟,乃从迷至悟,一悟永悟;魔徒之悟,乃因迷入误,一误永误;悟之音虽同,悟之事实反。以彼魔徒,从初发心,一无戒行,二无正智,三不知话头是参叩自心之方便,而以按文义卜度为参。如此参禅,尽世间聪明人,通通皆是大彻大悟之人。如人不识摩尼宝珠,见一鱼目,宝而藏之,夸耀于人,谓我已得此珠;诸人亦不知何者是珠,何者鱼目,遂群聚而寻求之,各各皆得此珠。从兹发大誓愿,普令贫穷同胞,皆得此珠。一朝遇见贾胡,欲得贸易多金,贾胡掷而唾之,曰:“何持鱼目,用黩我眼?”方知:费尽心机,只落得惭愧欲死而已。

  且人之常情,纵恣则易,摄束则难。教以持斋念佛,便觉口头失美味,身心常辛勤。魔子则曰:“只要心好,何必持斋?汝本是佛,何须更念他佛?”以此恰合自己懒惰懈怠,不愿摄束,任意放纵之机,如囚遇赦书,庆幸无已!又进而叩其所以,则曰:‘达摩西来,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汝但看一话头,自能见性。既见性已,即名成佛。既成佛已,则一切俱空,无因无果,无修无证,一法不立,名真解脱。彼教人持斋念佛,改恶修善,畏因果,培福德者,皆不知自性之中,无一法不具,亦无一法可立。执著法相,不肯捨离。捨本逐末,无绳自缚。如是之人,名为小乘。何可以为知识而亲近之哉!须知如来所说因果修证等法,皆是以黄叶作金,为止小儿啼故。彼等反执为实,则其智与小儿何异?若大丈夫,佛尚不可得,何有因果修证等法?若立一尘,便非佛性。汝但识得自己是佛,一任食肉饮酒、行盗行淫,何一法不是佛法?上天堂、下地狱,天衣天食,镬汤炉炭,何一境不是佛境?自己即是弥陀,当处即是极乐。岂待汝鼓起妄想业识,鼓动父母所生口,毕生终日念佛,受许多冤枉苦,求到临命终时,往生西方。捨已求人,抛家浪走。岂非知见颠倒,错乱修习乎?’种种魔说,大抵如是。

  看过上面三百多字的“魔说”,若不读下文之“试论”,颇有“似是”之感。

  今试论曰:“只要心好,何必持斋”。杀彼之身,悦己之口,是好心耶?非好心耶?且兵劫之时,贼来杀人,亦当皆是好心,设杀汝时,为感恩乎?为怀恨乎?

  问:行善以立心为主,心地苟善,何须戒杀?

  答:何哉?尔所谓善心者!为口腹之娱,使物类受弥天痛苦!究竟一入咽喉,遂成粪秽脓血,则天下凶心毒心,莫此为甚矣!试问善心更在何处?吾恐三恶道中,尽是此辈善心人也!(《万善先资》)

  此之“善心”,大同常人所谓“好心”。或云“好心不用持斋”,读此可知:不持斋,不戒杀,好心在那里?

  汝本是佛;尚不肯念他佛,何肯杀而食彼皆是过去父母未来诸佛之众生乎?如是、则汝之心性,本来是佛;汝之行为,原是众生。何可未得谓得,以凡滥圣;以念他佛为辱,以杀众生为荣哉?

  魔徒邪见,是非颠倒,闻此法音,未知能信受否?

  “达摩西来,不立文字”者:欲人彻证本体,不以徒诵语言为事。若契本体,则文字即是本体,即解脱相,终日读诵,依教修行,毕竟无文字相可得。如永明寿,首山念,棲贤湜,育王微等诸大老,皆尽寿读诵。岂彼尽皆不知不立文字之旨乎?

  “永明寿”:永明延寿禅师:王姓,钱塘人。曾知税务,以官钱赎生,罪当死,临刑,神色不变,乃放出家。先依翠微禅师,继参韶国师,为法眼三世。著《宗镜录》百卷,又著《万善同归集》,指归净土。钱忠懿王请住永明寺。日课百八事,夜往别峰念佛,诵《法华经》至一万三千部。宋太祖开宝八年(西纪九七五),焚香告众,趺坐而化。年七十二。

  “首山念”:汝州首山省念禅师,莱州狄氏子。生平业《法华经》,因号“念法华”。得法风穴,弘化首山。宋太宗淳化三年十二月四日午时,上堂,说偈曰:“今年六十七,老病随缘且遣日;今年记却来年事,来年记著今朝日”。至四年(西纪九九三)月日无爽前记,上堂辞众,仍说偈曰:“白银世界金色身,情与非情共一真;明暗尽时俱不照,日轮午后示全身。”言讫,安坐而逝。(《佛祖道影》二、《会要》一一、《严统》一一)

  “棲贤湜”:棲贤澄湜禅师,建宁人。性高简,律身严,举动不违法度。得法于道恒禅师。恒嗣法眼,师为法眼三世。暮年三终藏经,以坐阅为未敬,则立诵行披之。(《五灯全书》二○)

  “育王微”:待查。

  古人对祖师、高僧,尊其德而不称其名字,乃以山、以寺院、以地方彰名,查检则殊感困难。如“育王微”,徧查“育王”,未见“微”禅师;就是《育王山志》,也查不到。笔者读书不多,且目力不佳,遇此难题,只好以“待查”二字交卷了!

  至于参禅而不忘读誦者,传记中,不乏其人。如唐代之华林善觉禅师,感二虎为侍者,裴休问曰:“师作何行业,感得如斯?”师曰:“山僧常念观世音。”(《指月录》八)。宋、明教契嵩禅师,顶戴观音大士像,诵其名号,日十万声。又如“安楞严”、“言法华”;明代之憨山、紫柏,皆禅门宗匠而不忘读诵者也。六祖曰:“经有何过?岂障汝念?”(《坛经·机缘品》)

  只因汝错认“不立”为“废弃”,遂谓:如来所说一切大小乘经,无量法门,皆是黄叶作金,哄骗小儿。若然,则迦叶、阿难、马鸣、龙树、永明、首山等,皆是弄黄叶汉。汝既以彼为非,何得承嗣其法,言是禅宗?彼若果是,则汝之禅宗、便非彼之禅宗;汝的的是冒彼之名、以坏彼法之恶贼耳!

  迦叶、阿难二尊者,结集三藏;马鸣、龙树二大士,中兴大教;皆不离文字。

  且汝执著废弃文字为不立文字者,六祖云:“只此不立,便是文字”,况尚有“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等八字。且此“达摩西来”十六字,是文字耶?非文字耶?

  六祖慧能大师,于《坛经》中云:‘自性动用,共人言语,外于相离相,内于空离空。若全著相,即长邪见;若全执空,即长无明。执空之人,有谤经,直言“不用文字”。既云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语言,只此语言便是文字之相。又云“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两字,亦是文字。见人所说,便即谤他言著文字。汝等须知!自迷犹可,又谤佛经。不要谤经!罪障无数!’(《付嘱品》)

  又“一切俱空,无因无果,无修无证,一法不立,名真解脱”,何又立破斋谤佛、怙恶废善、瞒因昧果、折福损德等法,而不肯令其俱空乎?上智知空而进德,下愚知空而废善。佛祖于千百年前,早为汝判断停当矣!

  《中论》云:“大圣说空法,为离诸见故;若复见有空,诸佛所不化”。又云:“虽空亦不断,虽有而不常;业果报不失;是名佛所说”。又云:“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空、不是没有,只是显示缘生性空。是故论云:“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

  汝谤人执著善法为“捨本逐末”,为“无绳自缚”,为“小乘”。汝执著恶法,不肯弃捨,现生当遭国宪,死后永堕阿鼻,应是弃末循本;应是即缚无缚,应是“大乘”矣!

  “遭国宪”、“堕阿鼻”,是谓“业果报不失”。

  汝谓“大丈夫、佛尚不可得,何有因果修证?若立一尘,便非佛法”,是佛与因果修证皆是“尘”,皆不容“立”。而食肉饮酒行盗行淫,何得便非是尘?便皆容立?且问:食肉饮酒行盗行淫之心,是佛心耶?是众生心耶?若道是佛心,佛岂存此心、行此事耶?若道是众生心,何得便超因果之外?便非是尘?便是佛法乎?“地狱尚是佛境,当处即是西方”,是则苦亦不厌,乐亦不求,无取无捨,忘憎忘爱。何得贪图现生名利,妄企死后流芳,剽窃古人言句,改头换面,以为自己语录。未得谓得,未证谓证,以凡滥圣,妄充知识,教彼许多信心男女,堕邪见坑,丧失慧命。从兹永堕恶道,欲出末由!此魔子者,究其本因,不过欲得虚名浮利,企人谓己为大善知识而已。详其后报,则共苦痛惨悽之状,罄竹难书矣!可不哀哉!

  《有部律》云:“名誉及利养,愚人所爱乐;能损害善法,如剑斩人头”。

  汝既发心念佛,当依净土经论所说而修。如此魔子所说,乃是窃取宗门祖师之言,妄以已见误会宗意,故其所说,似是而非,实与宗门道理相反,实为佛法之怨。若被彼所诱,堕彼党中,则难免以好心而招恶果矣!如此魔子,断断不可亲近。当恪守净宗列祖成规,持斋念佛,改恶修善,知因识果,植福培德,以企现生消除业障,临终正念往生,庶不虚此一生,及亲为如来弟子耳。

  初学佛法,慧眼未开,邪正难分,是非莫辨。惟有恪遵祖教,勤修净业,方有出苦分。

  须知:禅宗一法,名为教外别传。凡所提倡,意在言外。千言万语;总皆指归不涉因果、修证、凡圣、生佛之法身理体。令人先悟此体,然后起彼修因证果,超凡入圣,即众生而成佛道之事。但其酬机之语,名为“机锋”,名为“转语”,欲令人参而自得,故无义路。若会得,固属大幸,若会不得,但当将此一句话,当做本命元辰,废寝忘餐,终日竟夕,如一人与万人敌,不敢稍有间断放纵;一年不悟两年参,十年不悟二十年参;一生不悟,即生生参。果真拌此深心参者,决无不悟之理,既悟之后,乃名悟道;尚须历诸境缘,煆炼习气,直得烦恼净尽,方名证道。

  沩山云:“此宗难得其妙,切须子细用心;可中顿悟正因,便是出尘階渐……生生若能不退,佛階决定可期。”(《沩山警策》)生生不退,谈何容易?还是老实念佛吧。

  彼魔子者,乃以“误”为“悟”;悟尚全体是误,何况说证?乃不知惭愧,不惧因果,竟致无量好心男女,受彼所骗,同断善根。汝宜笃信吾言,自不被彼所陷矣。至嘱,至嘱!

  印祖恐人误入歧途,以大悲心,彻底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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