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云老和尚自述年谱(四)

  虚云老和尚自述年谱(四)

  译者鼓山门下弟子顺德岑学吕宽贤编辑

  民国二十二年癸酉九十四岁

  春戒。请应慈法师讲《梵网经》。一月日军占领山海关。人心思动。十九路军在闽举事。全省寺庙停止留单。独鼓山仍留海单。云水僧人涌集至千五六百众。斋粮事极困。幸尚维持一粥一饭。

  六月。放生园落成。郑琴樵居士送鹅一群来。中有雄鹅特异。权之十六斤余。闻木鱼声则张翅引吭。抱入佛堂。则镇日视佛。经月立化于佛前。不仆。郑居士异之。请以僧例付荼毗。七日举火。无异味。因筑一万牲坑葬之。又于是年修筑放生园成。此地为异牛祠故址。陈太傅宝琛记其事曰。

  虚云方丈。建放生园成。予曰。此异牛祠故址也。忆左文襄公宗棠督闽时。有奔牛入署。跪堂下不起。召寺僧奇量。令善畜之。越十八年。督师至闽。遣沈道应奎往视之。已毙矣。追述其归依后异迹。寺僧就其瘗处。立异牛祠焉。今又将五十年。此鼓山放生一故实也。予所亲见者。故及之。

  癸酉夏闰五月听水居士陈宝琛记时年八十有六

  复榜一联曰

  诵莲池大师文与世同修净土

  感湘阴相国事鼓山曾见异牛祠

  附注福州鼓山涌泉寺。海内名剎也。历史悠远。殿宇千重。为闽邦第一名胜。以其历史远。而僧习漓。以其风景优。而雅俗混。降及近代。益成为赖佛图生者所归。香客众多。又成为稗贩如来之利薮。受戒后为名字比丘。捐金若干。即尊为首座。坐享尊荣。次者为知客。亦可多润嚫钱。遂至列名首座者百余人。而知客僧亦八九十人矣。此中外丛林所无者。公悲悯之。莫如何也。会政府主席林森。海军总司令杨树庄。闽主席方声涛等回里。思整顿鼓山。非师莫属。前后函电往复多次。始应之。乃于民国十八年己巳某月重回鼓山。除重砌古石渠。营葺院宇诸事外。所注意者。二事。一。鼓山经板最多。为海内外所无者。如苏东坡为金山寺所写《楞伽经》。无一懈笔。每字必带笔一二圈。为东坡一生杰作。北宋椠。藏之金山寺。鼓山得初搨本。募精工铸枣梨。与金山本不辨。其余明代所椠各经。亦至丰富。积于经坊败架若干岁矣。时粤东有老居士名张寿波者。从公薙染。公即以整理经板事属之。三年乃编补就绪。着有鼓山经藏目录记。及整理经过。千百部精妙经板。赖以保存。又刊星灯集。鼓山宗谱。历代祖像等。

  附观本法师事略师俗姓张。名寿波。号玉涛。广东香山县人。家富有。中式光绪十七年辛卯乡试第七名举人。年纔二十四耳。少年科第。籍甚声华。讲求维新。东渡日本。为横滨大同学校校长多年。壮岁知有出世事。深研佛典。即以其丰裕家产。改为功德林。民国九年。遣其独子依微军老和尚薙度。未几卒。师以母老。不欲远离。至民国十九年庚午。太夫人弃养。师遂出家。赴鼓山依云公受具。法名明一。号观本。年六十六矣。请曰。“弟子己事未明。不能放下。乞开示。”云公曰。“我平时教人放下。但是教你不要放下。且要挑起来。你本是富贵中人。已舍弃了。有一独子。早令出家。死了。家财尽舍作佛事了。你今日又舍身出家了。已经一切放下了。还有甚么放不下的。你要挑起来。乃能担荷如来大事啊。”师泣涕受教。云公遂以整编鼓山宗图。及经板事属之。鼓山晚代祖师传记。多为旧藏本所无。而新续藏所有。赴沪上。晤岑学吕。访新续藏。岑转语叶恭绰。叶曰。“续藏千卷。十余箱。纔寄到两月。尚未启。如云公需此。举以赠之。”师得此。乃为鼓山增补各祖师传记。迨云公赴南华。师为首座。助力甚多。至民国三十四年抗战胜利。云公嘱师回粤。拟接住持六榕。师病不起。至腊月初六日西归。世寿七十八。僧腊十六。前后男女弟子归依者万人。执绋者道为之塞。荼毗得舍利无数。著述甚富。有香光阁集二十卷待刊。详下三十五年附录师事略

  二。鼓山习气浓厚。经忏事繁。公住持后。除旧布新。首座百余人。悉取消之。仅用知客僧八人。前日禅堂只坐三枝香。公增为十四枝。一切规模。取法金山寺。故诸方老参云集。礼请金山霞后堂为首座兼主持禅堂。请苏州灵岩慈舟法师主律院。慈法师深究律宗。宏扬净土。皆巍然法门龙象也。又创办佛学社。以造就年青学子。旧日寺中经忏。每于佛殿中建台。以壮观瞻。俗乐与梵音杂奏。白衣偕缁衲同嬉。师以佛殿建台违制。俗乐非古乱声。悉禁革之。而世俗斋主好外观者。以为不闹热也。往往去之他。僧中多不乐。师独喜曰。“今而后乃得谓清净佛土矣。”住持数年。成就僧伽至众。门风重肃。海内知识。以鼓山与金山高旻鼎立而三。九十老翁。其毅力有如此者。

  虚云大师在鼓山月耀

  编者按。此稿系老和尚一九五二年莅沪时作。因系鼓山事迹。故附编于此。

  福建福州的鼓山。在社会历史上。是以名胜风景著称的。而在佛教的地位上。尤其禅宗历史上。因累朝以来。都有大德高僧。是颇负盛名的。尤以唐朝的神晏国师为最盛。明清以来。亦不乏人。像永觉元贤为霖道霈禅师等。都算难得的宗匠。所谓名山多高僧。真实不错。

  在一九二九年的时代。鼓山完全变了。从十方所有变成子孙。由盛旺变为衰败。适闽省秉政者。先后系杨树庄。方声涛二氏。二氏俱虚老归依弟子见此情况。大不满意。乃联合佛教界中较为开明的四众人士。从云南的鸡足山。请到虚公。主持鼓山。做整理和复兴的工作。

  鼓山离福州省城。约有三十里。山下到山上。以涌泉寺为止。约有十里高。都是石级的宽敞大道。当虚老上山时。从山下排列到山上来欢迎的善男信女。莫不以香花迎接。有的还跪倒下拜。足见感化人的力量。是多么深厚啊。

  虚老既主鼓山。第一步便是寺制的改革。首先。不许任何人在寺内私收徒众。次则取消小锅饭菜。改为一律平等的大锅食。最后。较为繁重的。就是把许许多多无所谓的首座当家。大都减掉了。只令存在一二个。七八十位知客也取消了。只许存在五个到八个。其它如书记等。无不量才用人。取消空名闲职。就这样的三件事。引起一部分寺僧的仇恨。他们联合起来以乱作胡为的行动。来反抗虚老。破坏寺内秩序。继而使不法恶僧。阴谋毒害虚老。并且在一个严寒的深夜。从堆柴的房子里。放起火来。烧了部分房屋。像这般事件。虚老并不向政府告状。但终被闽省当局知道了。派出许多警察上山镇压和保护。当即逮捕了嫌疑僧人十余名。并审问出恶行的原故。慈和的虚老。不仅不愿政府加罪他们。反而向政府请释。更显出他老人家的伟大。

  第二步。是整理道风。鼓山禅的声望。是一向驰名海内的。但在此时的禅堂。已是有名无实了。堂内一二僧人除看管门户外。别无事做。也不上殿。更不坐香。虚公眼见及此。那不痛心。因此。对于修理禅堂。扩充人数。都是不遗余力的。由一二个僧众。住到六七十人。恢复旧有十二枝香的参禅制度。逢冬加香打七。而诸方的禅和子。像由天童。高旻等处航海去参座亲近的。非常众多。禅风之盛。冠及全国。寺中原有念佛堂。经虚老提倡。亦住有三四十众。以念佛为常课。并请慈舟老法师主持之。复鉴于青年僧人很多。为恐少年废学。乃有学戒堂之设。后来改为鼓山佛学院。宗镜。大醒。印顺。心道等法师。先后任教。慈老法师主讲时。改为法界学院。这样。一个鼓山。是具足了整个佛法的体系。它有禅。净。教。律。岂不是完满了吗。但虚老并不以此为足。还设有延寿堂。专供年老无力者。作修养之所。经常派人照应饮食。日以三枝香佛事为恒课。还有如意寮。房间清洁。请有专门医生。施给各种药材。像这样的事。在全国各名山大剎。都是少有的。常住僧众。约三百余人。共同的行持。便是早晚殿堂。虽在炎夏之中。亦未间断。虚老也不缺席。更难见其私造饮食。每年春初。全寺修忏摩法。共拜万佛忏。约时半月。春末。传戒一次。夏必讲经。讲者皆是法门有名的应慈。慈舟等法师。

  第三。是房屋的修建。鼓山房屋原来是很整齐的。虚老锐志复兴。故对于整个涌泉寺。莫不加以粉刷。油漆。焕然一新。显得更庄严美丽了。被人放火烧去的房子。亦修复如故。念佛堂。延寿堂。佛学院。都是化了极大的工程改造的。如意寮。是现代化的两层洋楼。可见虚老重视病人的痛苦了。另外。还值得一提的。便是人所不注意的上客堂。原有的上客堂。在一个角落里。房子又小。空气又暗。人所不愿进去的。虚老是行脚僧的老前辈。知道此中情况。因此。把上客堂修建得名副其实。清净庄严如禅堂一般了。不过范围比禅堂小一点。回龙阁。因看管者不慎而毁于火。但不久便修复了。且修造得更坚固美观。

  综上所述。皆系事实。以虚老道德的高深和人格的伟大。是用不着文字来粉饰和宣传的。不过。记者到鼓山。是在虚老之后。离鼓山。是在虚老之先。见闻有限。当然不能把虚老在鼓山的一切。完全记述下来。这祇可说是其中的一段。

  我在鼓山亲近虚老。差不多有两年的时光。见其对四众弟子来请益的。不分男女老少。富贵贫贱。无不以平等慈悲的态度。谆谆开导。喜禅者令参禅。念佛者令生净土。学教者令成法师。随机说法。从不自赞毁他。立门户见。他人凡来礼拜者。莫不以“还礼”相接见。除随众于殿堂外。便是专心于禅的修养。经常总是威仪严肃。衣履简朴。房内除一榻。一柜。一桌外。别无他物。

  末后。还有一件事须要说明的。就是铁树开花。鼓山方丈室内。在圣箭堂前。有二株铁树。好多年来都像枯死的样子。自虚老主鼓山后。忽然长出绿叶。开了白花。形状如球。因而。震动了全山。都一致认为祥瑞。铁树开花是否祥瑞的问题。我不敢随便判断。今始记于此。以待考证。

  一九五二年十二月廿七日草于上海

  是年大事一月日军攻入山海关。三月占热河进攻华北

  民国二十三年甲戌九十五岁

  春。又将鼓山佛学院重新整顿。邀请慈舟老法师主持院务。二月某夕。于趺坐中。似梦非梦之际。见六祖大师至。语曰。“时至矣。汝当回去。”翌日。以告弟子观本曰。“吾世缘其不久乎。昨梦六祖召回去。”观本聊以语相慰。至四月间。一夕三梦六祖催去。予觉甚异。未几而粤中礼请电至。予以六祖道场亦有继憨山重修之必要。遂有岭南之行。

  先是李汉魂将军驻兵粤北。目睹南华寺残破。已略事修葺经始于民国二十二年九月。竣工于二十三年八月。

  附录李汉魂将军重修南华寺记

  释氏之入震旦。始于汉永平千八百余年矣。能师振锡。而南宗称盛。厥后衣钵不传。是南华实集佛教之大成。其声闻宏远。盖有由矣。夫因果之说。圣人不讳。释氏之广大深微。足以赅纳上智。显示诸象。足以警惕下愚。而中土存亡。亦能戒惧身心。旁辅政教。为智者辟禅悦之门。愚者导迁善之径。而其象教越世。开哲学之津涯。尤彰彰也。今大府倡存名胜。向之摧陷廓清者。咸命有司谋所以保存之。着为令。曹溪于南中国为名丛林。顾自唐龙翔而还。代远年湮。虽屡完缮。亦就荒圮。汉魂受命绥靖。典军韶关。治军之余。少得瞻仰。怃然兴重修之愿。爰征贤达醵赀。逾二万金。且以广州筹备会之推责也不敢引辞。爰命秘书吴种石董其事。鸠工庀材。简员设计。因其地以结庐筑榭。辟曹溪林营。南华精舍。拓田园五百亩。艺花果千万株。草莱者芟之。剥食者新之。而斯寺以濯以显。经始于民国二十二年九月。越岁八月而工竣。更捐廉奉大藏经。复祖殿为藏经阁。造储宝橱庋法物。以永其传。且礼请虚云老和尚来主是寺。于戏。宏宗阐法。非汉魂钝根所敢闻。他日祇园永茂。华实增繁。嘉树成林。民生少补。寓胜残于去杀。期解甲以销兵。庶不负斯举欤。谨以略志于石。与事捐助。例得另书。

  民国二十三年八月吴川李汉魂记大埔邹鲁书

  冬。诸护法坚请传戒。殿宇已倾。房屋破坏。只得盖搭葵蓬竹屋以住众。而诸方来客。达数百人。粤韶官绅眷属多来随喜。归依甚众。冬月十七日结坛正殿。入夜说菩萨戒时。虎来归依。众惧。予为其说戒。驯然而去。

  附记民国二十三年冬。启建道场。四众云集。达官贵人有带兵弁者。某夜入坛时。江孔殷之子叔颖适立藏经楼上。首先发现曹溪门外有两道电光。近视之。虎也。哗然。兵弁正拟发鎗。师骤至。止之。虎伏阶下。师为之说三归依。嘱其隐深山。毋伤人。虎三叩首去。回视犹恋恋。以后每年必出巡一二次。山猪野兽绝迹。偶闻虎啸声。师即出。善慰遣之。此老虎归依之异。闻师当时说授三归后。为说偈曰。

  “虎识归依佛。正性无两样。人心与畜心。同一光明藏。”

  是年大事三月溥仪在长春称帝。僭号大同。旋改康德。

  民国二十四年乙亥九十六岁

  春。李公汉魂调任东区。兴建乏人相助。事益艰虞。戒期后。应香港东华三院请。赴港建水陆道场。坛设东莲觉苑。事毕。转鼓山。辞职。謮老当家盛慧和尚。继任住持。予即回南华。先培修祖殿。建观音堂。及寮房等工程。冬月。寺后伏虎亭之北。卓锡泉之南。有老柏三株。宋代植也。枯亦数百年矣。冬月忽发新枝。观本首座为长歌记之。岑学吕识碑阴。书丹泐石。植于碑林。

  附录南华枯木吟并序释观本

  南华祖庭后九龙泉畔。有参天老树三株。其一上段已枯折。其二枒杈摇落。不知几经年月也。鼓山云公老人入主祖席。乙亥冬期传戒。四方来者数百人。自明代憨山清公而后。冷落数百年之祖庭。忽欣欣有朝气。而物感亦于然起变化。冬月寒枝。忽发嫩叶。三株次第向荣。昔闻玄奘三藏。西域取经。灵岩寺之古松。枝枝西向。及归。枝忽东回。门弟子喜曰。教主归矣。乃西迎之。公果还。遂号曰摩顶松。今此瑞应。得无类是。因为长歌记之。

  君不见宝林山下九龙泉。流泽涓涓遍大千。曹溪一滴成漪涟。又不见一花五叶无根树。普荫人天春煦妪。葛藤岂落有无句。何来豫章落叶吟。庾信却抱淮南心。不萌之草藏香象。旧处枯椿何所寻。谁知万象森罗中。枯椿向上还有事。从来感应成道交。几微历历不思议。昔闻大唐西域记。钵罗山上灰菩提涅盘佛节叶凋落。一夕新抽还旧荑。无忧王妃曾剪伐。外道异见还灾梨。祠天火焰茁双树。香乳灌溉枝还齐。又闻三十三昼度树。叶黄萎落诸天喜。不久还生如钵花。果上色香更鲜美。阿含经说圣弟子。离欲归真亦如此。四禅得果成乐游。枝叶先零差可拟。吾人莫作系驴橛。珊瑚枝枝撑着月。谁知碓嘴已生华。腊月莲花岂不发。灵苗有在当谛观。祖庭杂作等闲看。枯荣两树灼然见。植材记取高安滩。南华老树半心空。寒枝尺百凌苍穹。中有三株生意尽。屹然椔杌将毋同。今冬忽作欣欣意。枝柯萌蘗还青葱。如是新条占瑞应。勉哉兰桂当印证。万物一体原同根。集枯集苑何曾定。莫作时人见牡丹。惘然谱作如梦令。我今更与蛇添足。觉华遍映尘中镜。未明道眼出家儿。园树生耳还信施。老子堂前双柏枝。得时枯干还离披。岳神得戒尊所师。北岩松柏为东移。儒门孝弟多祥熙。庭槐紫荆犹有知。古云草木有道存。黄花翠竹皆灵源。会心痛领法界性。体用都归不二门。我佛尝说枯树经。着眼宗门绝后醒。两般杂糅成一什。解嘲聊作自心铭。憨公没世四百年。南华晻暧草芊芊。而今佛日蒙泛出。又见曹溪大愿船。夹溪桃李酿春风。把舵庆值河上公。西来细认摩顶松。叶叶枝枝今已东。谁欤谁欤枯木众。谁欤谁欤云中龙。谁欤谁欤起吾宗。梅开一铺真功德。冷香和月一声钟。

  附记是年夏。广东韶州洪水为灾。夜间水涨。波涛汹涌。平地村舍皆淹没。马坝有乡户云姓者。一家十五人。其屋正当滔天洪水中。家有幼童年方四岁。忽脱口称念观世音菩萨圣号。家人闻之。亦随之疾声大呼观音菩萨救命。其屋舍不觉浮水面。如行船然。洪流中忽阻于一大树间。家人皆攀登树上。而屋立即沉没矣。水退后。全家诣南华寺敬香礼谢。向余亲述其事焉。

  民国二十五年丙子九十七岁

  春。传戒。修理各殿宇事。陆续有成。国府主席林公子超。居院长正。蒋公中正等。前后来南华。林居二公助重建大殿。蒋公助重凿新河。然不烦人力。有助其成者。亦护法之力也。

  附录白狐事记

  释观本

  民国二十五年丙子。南华放春期戒坛。三坛毕。将解界。曹溪驻防军第十六团团长林国赓来见。携一槛。中有物。白质黑章。毛甚泽。喙突尾修。盖狐也。团长曰。“此物来历颇奇。初于广州白云山为猎者所获。或曰广州拆城。开马路。从城垣逸出。被获。吾友某甲以四十元得之。初拟作补品烹之。以快朵颐。以其目灼灼有光。且解人意。不忍宰。囚而置于广州动物公园中。甲旋以事系缧绁。非其罪也。顾案久不决。会有为扶鸾者。甲妇欲叩吉凶。及坛未言而乩动。所示恰中其隐。判是囚狐之报。并示南华寺现有高僧主化。宜速将狐送往放生。讼事可解。妇骇。设法赎狐。甲固与林团长善。林适返韶关团部。故托之带送到寺云。”住持云公闻而纳之。乃为狐说三归五戒法。纵之后山林麓。每归就寺求食。僧饲之。自受戒法。即不食肉。喜果饵。修寺工匠。戏以肉块搀果与食。狐觉哇之。奋前爪践擦数四。怒目睨匠。若怼其相欺者。遂窜去。数日不返。一日为乡人所逐。猱升十丈许之树巅。抱枝长嗥。沙弥白方丈。云公出而展望。一见老和尚即趋而下。跃揽衣袂。若驯犬之见主。乃携之归。恐受猎者侦伺。为所获。乃设柙以畜之。间或纵之出。则盘桓寺中。不复栖林薄。一日蒋公忽莅寺。卫弁十余随行。先不关白。至曹溪门见白狐。弁拟举枪。蒋制止。狐摇首掉尾导蒋前行。至大殿中。即飞跑至方丈。衔公衣下楼。与蒋会晤。具说因缘。均大笑。狐每见云公坐。即伏禅榻上。见公闭目坐久。时捋公须以为戏。公开目视之。辄谓汝有灵性。勿野也。或出山门外与店家小儿女嬉。某年月日。不知如何竟被车辙轹至重伤。匍匐不能起。老和尚视之。犹勉强挣扎。以伤示老人。老人知其不治。愍其痛楚。乃开示之曰。“这个皮袋。无足留恋。汝须放下。忏悔过去宿业。一念之差。堕于异类。复遭恶报。撄此痛苦。此是宿业报满。愿汝一心念佛。速得解脱。”狐似会意。点首者再。呃逆三声而逝。陈尸二日不变。老人忆百丈为野狐下一转语。脱野狐身公案。遂备棺依亡僧例。津送葬于南华山后。乃为铭曰。

  不落不昧因果抵对不快漆桶虚空粉碎狗子佛性有无何碍

  古路枯椿苍鹰气概狐死兔泣两皆褦襶异类中行当观自在

  附录灵泉应祷释惟因

  曹溪四天王岭界内土地。皆属南华寺。历朝王臣护法。近寺不许营坟。而大堪舆家亦认为地已结寺。灵气有主。强瘗骸骨。不利子孙。复坏名胜。势成两害。故寺后来龙。从无卜葬者。年前算溪村某甲。潜在寺后象山营葬。卓锡泉忽然枯竭。事为曲江县长叶震东查悉。勒令移阡。泉涸如故。师以事关全寺饮料。乃临泉默祷。泉水应念复流。按曹溪通志第四卷李尚书日宣。卓锡泉来复记。所记历朝以来。灵泉应祷。事迹甚详。

  附记大雨筑堤

  曹溪河流。本距寺前一百四十丈。年久失修。砂石冲积。水改向北。对寺门直射。此反弓格也。二十五年丙子夏。勘定水线。计挑筑新河。填补旧河。全程八百四十余丈。需用三千工人。所费甚巨。正拟动工。乃于七月二十夜。雷雨大作。终宵如万马奔腾。及晓。水涨堤平。冲开新河。一如所定界线。旧河已为砂石淤塞。且涌起数尺。反成寺前之一字案。此神改河流之异。

  是年大事六月两广组独立军事委员会。七月陈济棠下野还政中央。

  十二月军事委员长蒋中正被张学良劫持称为“西安事变。”

  民国二十六年丁丑九十八岁

  春戒后。应穗垣居士林请。赴讲经。时西藏荣增堪布活佛。与罗格更桑等十余人。来归依。佛山诸僧众护法等。请赴佛山为仁寿寺宝塔开光。回南华后。修造各院宇工程。

  是年大事七月七日日军袭芦沟桥。我军退出北平。中日大战爆发。

  十二月南京沦陷。国民政府宣言迁都重庆。

  民国二十七年戊寅九十九岁

  春戒后。仍赴穗垣讲经。讲毕。赴香港东莲觉苑建大悲法会。秋后回南华。

  附记是年夏。予至广州。陈培根居士有新宅一幢。渠任职香港德国洋行。举家住港。宅中仅留司阍一人。乃请余暂居其楼上佛堂。一日。日机数十架。猝来轰炸。左右楼房数十幢。顿成墟烬。死人无数。予住处门窗悉震碎。全宅幸无恙。而予与阍者亦安然无事。事后。报章轰传有许李二姓者。同事至相得。李某死。遗少妻幼子。许为营葬讫。抚其妻拏如家人。十余年矣。一日。忽于路中遇李欢然邀入酒肆。许阴讶李鬼也。何得至此。李似觉。徐曰。“君勿怖。吾妻拏蒙君恩以活。德之久矣。吾顷奉命登记名册。此间将有巨故。君所居亦被灾。而君家人册中幸无名。特告君速避地而安。”且出资作东道。珍重而别。许见其行如疾风。俄顷即逝。疑且信之。乃举家他徙。未几难作。住宅果炸毁。与余居且密迩也。观乎此。生死之事。固非偶然。而鬼知酬恩。报应之速。如响应声。灼然可信矣。

  是年大事五月我军退出徐州武汉。十月日军在广东大鹏湾登陆。

  我军退出广州。十二月汪精卫离渝叛国。

  民国二十八年己卯一百岁

  春戒。以各省多有兵事。来寺求戒者益众。予提议当兹抗日战争。兵民损伤甚众。凡为佛子。应各发心。乃设坛每日礼忏二小时。荐亡息灾。全体大众减省晚食。节积余粮。献助国家赈款。均赞助实行。

  是年大事九月一日欧洲大战爆发。世称第二次世界大战。

  十一月汪精卫与日本订立日支调整纲要。

  民国二十九年庚辰一百有一岁一九四○年

  春戒后。以广州沦陷。军民两政机关。迁治曲江。各地僧人。来者日众。乃重修曲江大鉴寺。为南华下院。以便往来。又修月华寺。以广接众。

  是年大事一月汪与日订立亡国密约。另设国民政府于南京。

  民国三十年辛巳一百有二岁

  春戒后。赶速完成各处殿宇工程。已竣工者十之八九矣。将两年来弟子及善信所赠予私人之果资二十余万元。交与粤省府以为赈济之用。不蓄丝毫。因曲江一带缺粮。饥民甚众也。

  是年秋。曲江成立广东省佛教会。推予为理事长。张子廉居士副之。

  是年大事十二月太平洋战争爆发。

  日军政陷香港星加坡菲律宾及仰光等处。

  民国三十一年壬午一百有三岁

  是年春戒。有树神求戒之异。监院观本为文记之。

  附录树神求戒记释明一

  曹溪南华寺头山门内引道西。新造放生池边。有古樟树。不知其几何年月也。高参天。围径丈。向为屠沽弛担之所。每年二月八月祖师诞辰。即盘据其四周。成酒肉肆。乡人之来参礼者。亦视作血食之神庙。不复知此为南宗开山道场也。

  曩者。憨山清公。于明万历庚子。入住曹溪。当时不法僧招集四方亡命。盘据山中。屠沽淫赌。已不可收拾。民国甲戌。李将军汉魂。迎请鼓山虚云清公。重兴南华。师至。睹此狼藉荤秽。誓廓清之。准古规荤酒不许入山门之例。严申告诫。派方外人以纠绳。请地方官以厉禁。并于樟树下建土地祠以镇之。如是数年。群情始戢。恶风乃革。

  岁

  壬午。春期放戒。忽有行者来。求授比丘戒。问其姓。张氏子。问其籍。曲江人。问其年。三十四。问其剃度所师。无有也。问其三衣钵具所备。亦无有也。鉴其诚。乃锡法名曰常辱。未进戒堂前。服役甚勤。每日打扫全寺院道廊庑不少懈。而性缄默。不与众言笑。既进戒堂。学戒亦事事如律。迨至三坛圆满。梵网戒毕。斯人忽失所在。而袈裟戒具留之戒堂。人则遍觅不获。久亦忘之矣。

  癸未春戒将届。此僧忽来入梦。索领去年戒牒。责问何往。曰无所往。问何在。曰与土地同居。醒而志之。乃知为老樟树神来求戒也。遂于头山门樟树下土地坛设供一堂。将原戒牒焚而归之。噫。至诚感神。不可思议。有这般奇特。夫毗尼律制。大树称鬼神村。不许剪伐。众生杀业转业如破灶堕。会尽无生。感不绝于予心。乃为之颂。颂曰。

  是鬼神村是破灶堕道无古今祇是这个

  胎卵湿化地水风火弱肉强食因因果果

  放下屠刀无尔无我各遂其生有何不可

  大道无朕螟蛉蜾蠃大同不同一场

  夏秋间。修无尽庵。以居女尼。大鉴寺初成。南华工未竣。而鼓山又时以事相谘。出世间事与世间事。杂沓而至。更有敌人飞机日过南华。斯扰矣。

  附记自穗城陷。省府迁曲江。军政人员。时来南华。敌侦以为假寺会议也。七月某日。果有显要多人来寺。飞机八架。绕寺不去。师知之。饬令各僧归寮。来客入祖殿内。师独上大殿拈香趺坐。未久。一机俯冲而下。投一巨弹。中于寺外河边树林中。无伤也。机群又复旋绕。后卒于寺西十里马坝地方。两机相撞。机毁人亡。从此敌机不敢来寺。即南北飞亦绕道而行也。

  冬十一月。政府主席林公。暨中央各院部长。派屈映光张子廉两居士到寺。请往重庆。建息灾法会。于十一月六日启程。到衡岳进香。桂林行营李主任济深。派许国柱居士来接。到桂住月牙山。四众归依。到贵州。寓黔明寺。广妙和尚请上堂开示。抵重庆。蒙府院及各寺到站迎接。与主席林公。法会长戴公等商定后。在慈云华岩两寺。分建法会。

  民国三十二年癸未一百有四岁

  一月。在息灾法会修忏仪。至二十六日圆满。主席林公。暨各长官蒋公戴公何公等。分设斋招待。蒋公详细问法。条列唯物唯心。及神与基督之理。以书答之。在慈云寺。华岩寺。上堂开示。侍者惟因笔记之。

  附录答蒋公问法书

  上略佛教者。实今日周旋国际。趋进大同之惟一大教也。目下世界有两种力唯神论与唯物论。否认轮回果报之说。故其影响所及。不可说。不可说。基督教之唯神论。虽有为善者神给与快乐报酬。为恶者神施以痛苦惩罚之说。然以神之存在。认为自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故不能令人深信。且贻唯物论者口实。此基督教所以不能维系世界和平之故。实则神即是物。物即是心。心亦是神。然神亦非神。物亦非物。心亦非心。佛明三界(宇宙)本无一法(事物)建立。皆是真心起妄。生万种法。“真心”亦不过因有妄物对待而立之假名。究其实。所谓真心亦非是。譬如大海。心是水。万法(万事万物)是波浪。平静者称为水。汹涌者称波浪。波浪平静时仍是水。水汹涌时又成波浪。又因有汹涌之波浪。故称不汹涌者为平静之水。假使根本不有汹涌之相。波浪之假名固不能立。平静之假名亦何由生。立亦不过吾人随意立之假名。相信鱼类或称水为空气。故知物即是心。有即是无。色即是空。妄即是真。烦恼即菩提。众生即诸佛。一念迷惑时。心成物。无成有。空成色。真成妄。菩提成烦恼。诸佛成众生。如水汹涌时即波浪。若一念觉悟时。物不异心。有不异无。色不异空。妄不异真。烦恼不异菩提。众生不异诸佛。如波浪不汹涌时。仍是平静之水。又因迷惑而起。物有色妄。烦恼。众生。等对待。故立心无空。真。菩提。诸佛。等假名。若根本不有迷。则物。色。妄。有。烦恼。众生。等假名。固不能立。即心无空。真。菩提。诸佛。等假名。亦何有立。所谓唯心唯物。有神无神。皆是识心分别计度耳。或云。“若是。佛学亦唯心论耳。”佛学虽说唯心。然与哲学上之唯心论悬殊。哲学上之唯心论。于心执有。于物执无。释迦所谓以攀缘心为自性。执生死妄想。认为真实者。唯物论者。于物执有。于心执无。释迦所谓颠倒行事。误物为己。轮回是中。自取流转者。唯神论者。划分物质实体。与神灵实体。为截然不同之两个世界。释迦所谓惑一心于色身之内。认一沤体。目为全潮者。各执偏见。或因近视。认牛之影像为牛。或以管窥牛。见牛角者则认牛角为牛。见牛头者则认牛头为牛。本无不是。弊在不见真牛全体。佛教则溯本穷源。将真实白牛清楚指出。若因指观牛。未有不见真牛全体者。故欲救唯心唯物论之偏闭。舍佛教莫属。

  佛教所言明心性。(或称常住真心,真如觉性,法身,实相等皆是真理之别名)清净本然。离诸名相。无有方所。体自觉。体自明。是本有自尔之性德。绝诸能(即今称主观主动等)所(即客观被动等)对待。本无所谓十方。(东、南、西、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上下、即今称空间。)三世。(过去现在未来即今称时间)更无所谓大地。人畜木石。地狱天堂等等。祇以妄立一念。致起诸有为法。(宇宙间万事万物)如《楞严经》(此经几无法不备无机不摄,究佛学哲学者均不可不参究)释尊答富楼那问。《觉性清净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云。

  《性觉必明。妄为明觉。觉非所客观明。因明立所。客观所既妄立。生汝妄能。主观无同异中。炽然成异。异彼所异。因异立同。同异分明。因此复立无同无异。如是扰乱。相待生劳。劳久发尘。自相浑浊。由是引起尘劳烦恼。起为世界。静成虚空。虚空为同。世界为异。彼无同异。真有无法》。《觉明空昧。相待成摇。故有风轮。执持世界。因空生摇。坚明立碍。彼金宝者。明觉立坚。故有金轮。保持国土。坚觉宝成。摇明风出。风金相摩。故有火光。为变化性。宝明生润。火光上蒸。故有水轮。含十方界。火腾水降。交发立坚。湿为巨海。干为洲潬。以是义故。彼大海中。火光常起。彼洲潬中。江河常注。水势劣火。结为高山。是故山石。击则成焰。融则成水。土势劣水。抽为草木。是故林薮。遇烧成土。因绞成水。交忘发生。递相为种。以是因缘。世界相续。星云之说恐亦不及此说之详》《复次富楼那。明妄非他。觉明为咎。所妄既立。明理不踰。以是因缘。听不出声。见不超色。色香味触。六妄成就。由是分开见闻觉知。同业相缠。合离成化。见明色发。明见想成。异见成僧。同想成爱。流爱为种。纳想为胎。交遘发生。吸引同业。故有因缘生羯罗蓝遏蒲云。胞胎中受生之质等胎卵湿化。随其所应。卵为想生。胎因情有。湿以合感。化以离应。佛在二千多年前指出情想合离。更相变易。所有受业。逐其飞沈。以是因缘。众生相续》。

  《富楼那。想爱同结。爱不能离。则诸世间父母子孙。相生不断。是等则以欲贪为本。贪爱同滋。贪不能止。则诸世间胎卵湿化。随力强弱。递相吞食。是等则以杀贪为本。以人食羊。羊死为人。人死为羊。如是乃至十生之类。死死生生。互来相噉。恶业俱生。穷未来际。是等则以盗贪为本。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汝爱我心。我怜汝色。经百千劫。常在缠缚。惟杀盗淫。三为根本。以是因缘。业果相续》。

  《富楼那。如是三种颠倒相续。皆是觉明明了知性。因了发相。从妄见生。山河大地诸有为相。次第迁流。因此虚妄。终而复始》。

  真如觉性。既立真妄。于是有不变与随缘之别。平等不变。离差别相。无圣无凡。非善非恶。真实如常。不变真如也。随缘生灭。起差别相。有圣有凡。有善有恶。随缘真如也。就不变真如言。万法即真如。非心非物。非神也。就随缘真如言。真如即万法。即心即物。即神也。唯心论者。错认识神。就随缘真如。以为即是真心。而倡唯心论。唯物论者。囿于边见。就随缘真如。即物之见。而倡唯物论。又据唯物而倡无神论。唯神论者。亦囿于边见。妄生分别。就随缘真如。即物与神之见。而倡唯神论。殊不知心即物。物即神。心物与神同一理体有物则有心有神。无心则无神无物。然此“有”非有无之有。乃非有而有之妙有。此“无”非断绝之无。乃超有无之妙无。(此妙“有”妙“无”与下说之,无生之生与有生之生,其义颇奥,非语言文字可到,故为禅门要关。)唯心论。唯物论。唯神论者。均未明斯义。互相攻击。实则皆无不是。亦皆非是。一研佛学。自可涣然冰释矣。

  佛学对于宇宙本体之研究。除前述外。其它对于世界之构造与成坏。人身器官之组织。及其它种种问题。在《楞严经》及诸经论。多有详细论列与说明。且大多与后来哲学科学发见者相合。现未及详指。其于人生价值。则大菩萨之行愿。已非他圣贤可及。经典上在在处处可见之。于此可知佛教之神妙及伟大处。然佛教绝非标奇立异以衒人。亦非故弄玄虚以惑众。其一言一行。皆从戒定慧三学亲履实践得来。何谓戒定慧。防非止恶曰戒。六根涉境。心不随缘曰定。心境俱空。照览无惑曰慧。防止三业之邪非。则心水自澄明。即由戒生定。心水澄明。则自照万象。即由定生慧。儒家亦有“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之言。即哲学家亦莫不沈思竭虑以从事所学者。然儒者及哲学科学者。则以攀缘心。思宇宙万物。不知宇宙万物。亦是攀缘心所造成。能虑所虑。俱是攀缘心。欲而探求真理。等于趺坐椅上。欲自举其椅。势不可能。此今哲学者。对于认识论聚讼纷纭。莫衷一是。终无结论者。因此故也。佛则离言绝虑。以智慧觉照宇宙万事万物。如下座举椅。故任运如如。此佛教括哲学。科学。宗教三者。一炉共冶。又皆先知先觉者。盖有由来也。日本以佛为国教。近世之兴。其维新诸贤。得力于禅学不少。为众所周知之事。若非其军阀迷信武力。与道全乖。以杀戮为功。以侵略为能。安有今日之败。

  或疑佛教为消极为迷信。不足以为国教。此特未明佛教者之言。实则佛法不坏世间相。岂是消极者。佛法步步引人背迷合觉。岂是迷信者。考佛梵名佛陀义译觉者。自觉觉他。觉行圆满。谓之为佛。菩萨梵名菩提萨埵义译觉有情。有出家在家二种。乃发大心为众生求无上道。一面自修。一面化他者。其积极与正信。恐无有出其上。佛教依折摄二义。立方便多门。何谓折。折者折伏恶人。昔石勒问戒杀于佛图澄。澄曰。“子为人王。以不妄杀为戒杀义。”盖在家大权菩萨。为折恶利生故。虽执刀杖。乃至斩其首。于戒亦无犯。反生功德。因恶意而杀人。皆知不可。因善意而杀人。固是在家大权菩萨之金刚手眼也。何谓摄。摄者摄受善人。佛菩萨为利益众生。故不避艰危。有四摄法。一。布施摄。若有众生乐财则施财。乐法则施法。使生亲爱心而受道。二。爱语摄。随众生根性而善言慰喻。使生亲爱心而受道。三。利行摄。起身口意善行。利益众生。使生亲爱心而受道。四。同事摄。以法眼见众生根性。随其所乐而分形示现。使同其所作沾利益。由是受道。佛菩萨之积极为何如。

  何谓方便。方便者量众生根器施诸权巧而渡之也。前述之四摄法。亦是方便之门。法华经化城喻品云。《譬喻险恶道。回绝多毒兽。又复无水草。人所怖畏处。无数千万众。欲过此险道。其路甚旷远。经五百由旬。时有一导师。强识有智慧。明了心决定。在险济众难。众人皆疲倦。而白导师言。我等皆顿乏。于此欲退还。导师作是念。此辈甚可悯。如何欲退还。而失大珍宝。寻时思方便。当设神通力。化作大城廓。汝等入此城。各可随所乐。诸人既入城。心皆大欢喜。此是化城耳。我见汝疲极。中路欲退还。权化作此城。汝今勤精进。当共至宝所》。观此可知释尊分时设教。权施方便之深意。故最上根者与言禅。上根者与言教。重分析者与言唯识。普通者与言净土。权设大乘小乘。不论出家在家。务求普化群机。使一切众生。咸沾法益也。近人观佛子之对像跪拜。及净土之持名念佛。即以其无神论立场。谓为迷信。不知跪拜与对长上致敬何异。念佛对于修心有莫大之功。且持名念佛。不过方便初机之简捷法门。更有观像念佛。观想念佛。实相念佛等法门。净土自有无穷妙用者。人自不会耳。岂迷信哉。

  或谓。基督教亦脱胎于净土宗阿弥陀经》。试观耶稣身上搭衣。与佛相同。阿弥陀经说西方极乐世界。耶氏亦说天国极乐。净土往生分九品。耶教李林天神谱。亦言天神分九品。阿弥陀经说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缘得生彼国。耶氏亦言你不在人间立功。上帝不许你到天国。净宗二六时念佛名号。求佛接引。耶氏亦以早晚祈祷上帝哀佑。至佛门有灌顶之法。耶氏亦有洗礼之仪。︱︱观此耶氏教义。与净土宗趣。大致相同。而耶氏诞生于释迦后千有余年。当是曾受佛化。得阿弥陀经之授。归而根据之。另行创教。似无疑义。且耶氏曾晦迹三年。当是赴印度参学。事虽无据。而迹其蛛丝马迹。似非厚诬云云。其言良非向壁虚构。不过表面上看来。耶氏虽类似净宗初机之持名念佛。实际则远逊之。耶教着于他力。明其然。而不明其所以然。迹近勉强。持名念佛。则重他力自作相应。如楞严经大势至圆通章云。《十方如来。怜念众生。如母忆子。若子逃逝。虽忆何为。子若忆母。如母忆时。母子历生。不相违远。若众生心。忆佛念佛。现前当来。必得见佛。去佛不远。不假方便。自得心开。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无生忍。今于此界。摄念佛人。归于净土》。有因有果。故理事无碍。且耶教说永生。净宗则云往生净土。见佛闻法。悟无生忍。永生之生。以灭显生。有生对待。终有灭时。无生之生。则本自无生。故无有灭。此所以称为无量寿(阿弥陀译名)也。

  愿行菩萨行求无上道者。非必出家而后可行。在家亦无不可。不过出家所以别国主。离亲属。舍家庭者。意在脱离情欲之羁绊。舍私情而发展佛力之同情。舍私爱而为伟大之博爱。以渡一切众生为忠。以事一切众生为孝。此大同之义也。孙中山先生尝曰。“佛教乃救世之仁。佛学是哲学之母。宗教是造成民族。和维持民族一种最雄大之自然力。人民不可无宗教之思想。研究佛学。可补科学之偏。”今公亦以佛教之输入中国。有裨益于中国之学术思想。故称佛教为今日之周旋国际。趋进大同之唯一大教。岂徒言哉。且今日信教自由。不能强人以迷信。祇可令人心悦诚服而生正信。然则舍佛教其谁与归。下略

  附注惟因书记曾告编者曰。师由重庆回时。各巨公均赠以名贵古玩宝玉。及字画等。其数多至五大箱。师于沿途分赠与人。惟因问之。师曰。“徒费保存。徒乱人意。”遂不留一物。沿途归依者有四千余人。所收果资。亦一一令惟因登记。拨修建海会塔云。

  三月回南华。修七众海会塔。掘地为塔基。出古棺四。长一丈六尺。中空无骨殖。幽宫砖。每尺八寸余。多花纹。及鸟兽。间有干支字。然无年代可考也。六月设戒律学院。以教青年僧众。又于宝林门内办义务小学。收教乡村贫民子弟。冬月海会塔成。汤瑛为文记镌石。

  附录南华寺七众海会塔记汤瑛

  荼毗为四大葬法之一。西竺古制也。自大教东来。四众悉依。明代尤盛。逮清而稍替矣。粤中丛林间亦有普同塔之建。然乏闳构。民二十三年虚云老和尚卓锡南华。即欲筹建比丘比丘尼沙弥沙弥尼优婆塞优婆夷及式剎摩那尼等。七众海会塔。并建佛殿僧舍。熏修持诵。普利幽冥。时以祖庭倾圮。百废待兴。建设数年。未遑并举。至癸未春。得潮洲郑子嘉居士相助。始克完竣。而此事因缘之奇。昭灵之感。有不可不记者。初居士侨商香港。为巨室。民国三十年冬。香港沦陷。闾阎骚然。人且相食。惶惶然不终日。居士夜梦武士披甲擎杵。示以避逃方所。醒而识之。挈眷急行。沿途危难。皆化险为夷。若有神助。历时兼旬。路经南华寺下车歇息。信足游览。至天王殿后。仰瞻韦驮菩萨像。则赫然梦中所见之武士也。居士骇愕。五体投地。感极而泣。乃诣方丈。谒虚云老和尚。且白其异。并发心归依。愿损资造寺。用报菩萨加被之恩。云公以南华殿宇大致竣工。乃语缺海会塔事。居士闻命踊跃。立捐国币五万元。其折。嗣应时。亦锐任劝募。周怀远居士闻风随喜。亦助二万元。张子廉居士助一万元。同为之倡。其后善信接踵捐助。斯塔庄严。遂尔从地涌出。计始于癸未春。竣工于本年腊月。共费国币约百余万元。捐款芳名。另勒碑石。鸟虖。谛观郑居士如上因缘。韦驮菩萨。固屹然未尝少动也。岂祇韦驮菩萨未少动。即我佛如来。乃至虚云老和尚。亦未尝少动也。经云。《随缘赴感靡不周。而恒处此菩提座》。佛法之不可思议。岂在缠缚凡夫所能测度也。郑居士以宿世善因。获兹善果。随缘清信。又因斯善果。而植善因。万善齐彰。同圆种智。是宜操觚记实。以诏来兹。

  附记汤瑛于癸巳年春在香港出家。

  法号融熙。旋赴南洋弘法。己亥寂于吉隆坡。

  又予于是冬将移锡云门寺。乃作重兴南华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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