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僧仪

  巍巍僧仪

  站在残留的舍利弗尊者大塔下,轻抚枣红色的砖墙,周围的一切慢慢地生动起来,仿佛让人回到了酥油遍地、僧众翩翩,辩经声此起彼伏的全盛时期。那烂陀大学生活图就这样在眼前展开。

  印度的水池很多,池边多生长着四五十尺高的多罗树。池水清澈见底,当地人都把穿水池而过当作一种福气。那烂陀寺外也有十多个大水池,形制如同八圣地释尊曾沐浴过的水池。每至清晨,犍椎(即寺院的钟、磬等)声一响,僧众们纷纷起床,成千上百地来到寺外的水池中沐浴。由于赤身沐浴有违律制,所以他们都穿着浴裙,而且浴裙的穿法也有着特别的要求。沐浴毕,僧众们小心地抖擞着浴裙,使可能钻进去的虫子慢慢爬出来,方才徐徐上岸。

  沐浴后,僧众们才能用餐。印度地处热带,气候炎热,沐浴极其普遍。中国人常强调“饥沐饱浴”,而印度的人们则饥时洗澡、浴后进食,一使身体清洁,污垢无存,二可消散体内废液如痰癊等,有助于饮食。

  用餐前除了沐浴、漱口,还须将盛饭的容器洗净。饭时要避开家畜,剩余的饭食也不可留于食器中。如此称为“净食”,否则即是“触”(不净)。而且僧人们遵守佛制,日中一食,过午不食,这一点尤其严格。饭后为不使食物残渣以及混杂食物的津液留在口中,僧人们一手持净瓶,一手举杨枝(亦作“齿木”)在口中咀嚼以清洁口腔。咀嚼时如遇所敬的人,则需左手掩口。净口后才能进入佛殿等敬礼诸佛。嚼杨枝的习俗在印度及尼泊尔地区非常普遍,直至今天还保留着。

  清晨,僧众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观水”。

  释尊在世时开示过大众,水中有众多生命,一钵水中有八万四千微细小虫。所以水要过滤后才可以使用,以避免犯杀业。水质不同,观水的程度也不一。井水、隔夜放置的水及六、七月间的水尤其要细观。按照佛制,僧众们随身携带罗网,作为出外乞食或结夏安居时观水的工具。罗网一般是铜质,两角绑着带子,两边置钩,中间安放六尺的横杖。使用时将两边系在柱上,底下放一个水盆,倒水时,水罐底必须要进入罗网中,否则虫子随水落到盆中可能会死去。观水时将水倒至罗网中,罗网上的水也要浇三遍,在罗网外还需要用水淋浇。如在罗网底下发现虫子,即需换水。观水后,两人各持一头将罗网翻身,虫子便进到放生器内。

  水的放置也有各种讲究。这里的僧人们将水放在两种容器中。瓦罐瓷器里所盛的是净水,而铜铁容器所盛的是“触水”(不净水)。触水只能在中午前饮用。

  如何准确知道过午与否?寺中有用来报时的“漏子”,以警示众人精进修学。漏子下面是盛水的铜盆,水面上浮着铜碗。铜碗很薄,可盛二升水。碗下有针状小孔。打开小孔,水就漏到铜盆中。一碗水完全漏尽,就打一下鼓。如果从清晨算起,漏尽一碗水敲一下鼓,漏尽两碗则敲两下。漏尽四碗水便吹两声螺,敲一下鼓。此时已过的时长即为一时。如此每漏尽四碗水鸣螺一次,再根据相应的时辰打鼓,一时打一下,两时打两下,依此类推。一昼夜共报时八次,计为八时,两时则表示正午。听到此声,僧众就不能再进食了,否则会被驱赶出寺。

  在那烂陀寺,师道尊严受到极大重视。事师之法非常严格。僧众每天清晨清洗并嚼齿木完毕后,才可以去见师父。然后为师奉上齿木、澡豆(一种沐浴用品)、水巾,放在座旁,侍师起坐安适。此后到佛殿礼佛、绕佛。礼佛后再次来到师父处,整饬衣装,对师礼拜,合掌三叩,双膝跪地,低头合掌请问师父:“亲教师(或规范师),我今请白。”借着问候师父的饮食起居及身体状况等,之后再到其他大法师住处礼拜。

  根据律制,除了嚼齿木、饮水、大小便及周边范围内朝拜圣迹外,其余诸事都要请白师父。每到夜晚,弟子要来到师父跟前,由师父教授三藏中的某一段,学习时细小之处亦不放过。师父还要观察弟子的戒行,见其犯过要及时指出并令其忏悔改过。弟子则为师父按摩身体,整理衣物,打扫卫生,料理起居。如果弟子生病了,师父会亲自照顾,端茶送药,就像照顾亲生儿子一样。这种恭敬而亲切,严谨而慈爱的师徒关系,让人感觉到时时的警策和无处不在的体贴,这种松与紧的平衡带来的是师徒间的自在与安全。

  那烂陀寺浓厚的学习氛围是最吸引人的。僧人们每天在这里广泛深入地学习和研究各种学问,非常精进,不浪费丝毫的光阴。《三藏法师传》中记载玄奘法师当年在寺求法时,“听瑜伽三遍,顺正理一遍,显扬、对法各一遍,因明、声明、集量等论各二遍,中、百二论各三遍。其俱舍、婆沙、六足、阿毗昙等,以曾于迦湿弥罗诸国听讫,至此寻读决疑而已。兼学婆罗门书、印度梵书。”综合其他的记载,可得知法师在这里除声明外,佛法部分还要学习五科:因明、俱舍、戒律中观以及瑜伽。这里每天会开设一百个以上的讲坛,各个学派都在此自由讲学,辩论更是无处不在。这里的辩论只为学问,败北可以离开,但不允许拉帮结派。佛法和合的精神在辩论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印度是重视音声的国度,吟诵在各种宗教中都不可缺少。连串的音节伴随高低相成的声调与和谐的节奏源源不断地从吟诵者口中流淌出来,清净而流畅,仿佛从无始劫来就一直响彻天竺,让人安住在对三宝的虔敬和寂静中。那烂陀寺梵唱的清音令人神往,寺中八院三百多间殿堂,僧人们可在任何一殿中自行礼拜唱诵。但是按照寺里的规矩,净人、童子在每到傍晚时需手持香花引领着一位专门的唱导师巡行八院。八座院中的每间殿堂都要礼拜。礼拜时唱导师高声吟诵典雅而清净的赞歌,或三颂,或五颂,声音响彻天空。这位唱导师长期以来受到特别的供养。僧人们或独自面对香台,心中默赞佛之功德,或众人齐跪高声吟诵后礼佛三拜。礼佛唱诵的仪轨,久已有之。在赞叹佛陀相好庄严时,人们则长声赞叹,通常连诵十颂或二十颂,也不乏有擅长吟唱的僧人,独自唱诵《一百五十赞》甚或《四百赞》的长颂,声贯长夜,众人无不彻然。

  《一百五十赞》和《四百赞》可以说是佛教唱诵之“祖”。佛陀降生时,一只鸟看见佛陀相好庄严,在林中发出和雅之音,其声如同赞咏。佛对弟子们说:“这鸟见到我欢喜,不自居鸣唱,因此在我涅槃后,它将转身为人,名叫摩咥里制吒,广为赞叹我的功德。”后来,这只鸟果然转世成人,初事外道,后来潜心奉佛,遇到佛像便俯仰赞诵。他最初造《四百赞》,后来又造《一百五十赞》。义净大师曾描述此二赞“文情婉丽,共天蘤而齐芳,理致清高,与地岳而争峻”。后来天竺造诵之人将这两部赞作为“始祖”,无著、世亲两位菩萨亦仰止此诵。此后的出家弟子们,不论是何部派在诵戒前也都要先学习唱诵这两部赞,再学习其余经典。后来陈那论师在每颂开头各加一颂,成为杂赞,共计三百颂。

  龙树菩萨创作的《苏颉里离佉》(意译为《密友书》)是另一部流传甚广的赞颂。颂词文采优美,言辞殷切,劝导人们敬信三宝,明了四谛受持戒律,勤行闻思修三慧,广发大悲心,最终证得无上菩提。印度的僧人们学经前亦要先诵此赞。虔信之人无不恭敬深研。

  后来月官论师和戒日王也分别创制了赞咏。义净大师赴印时照录了《一百五十赞》和《苏颉里离佉》,并带回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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