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四之三

《毛诗正义》

卷四 四之三

《羔裘》,刺朝也。言古之君子,以风其朝焉。言,犹道也。郑自庄公,而贤者陵迟,朝无忠正之臣,故刺之。○“裘”,字或作“求”。朝,直遥反,下及注同。风,福凤反。

[疏]“《羔裘》三章,章四句”至“朝焉”。○正义曰:作《羔裘》诗者,刺朝也。以庄公之朝无正直之臣,故作此诗,道古之在朝君子,有德有力,故以风刺其今朝廷之人焉。经之所陈,皆古之君子之事也。此主刺朝廷之臣。朝无贤臣,是君之不明,亦所以刺君也。○笺“言犹”至“刺之”。○正义曰:言,谓口道说。诸序之言字,义多为道,就此一释,馀皆从之。下篇之序犹言庄公,则此庄公诗也,故言庄公以明之。以桓、武之世,朝多贤者,陵迟自庄公为始,故言自也。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如濡,润泽也。洵,均。侯,君也。笺云:缁衣、羔裘,诸侯之朝服也。言古朝廷之臣,皆忠直且君也。君者,言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濡音儒。洵,徐音荀,又音旬。侯,《韩诗》云:“侯,美也。”彼其之子,舍命不渝。渝,变也。笺云:舍,犹处也。之子,是子也。是子处命不变,谓守死善道,见危授命之等。○舍音赦,王云:“受也。”沈书者反。渝,以朱反。

[疏]“羔裘”至“不渝”。○正义曰:言古之君子,在朝廷之上服羔皮为裘,其色润泽,如濡湿之。然身服此服,德能称之,其性行均直,且有人君之度也。彼服羔裘之是子,其自处性命,躬行善道,至死不变。刺今朝廷无此人。○传“如濡”至“侯君”。○正义曰:如似濡湿,故言润泽,谓皮毛光色润泽也。“洵,均”,《释言》文。“侯,君”,《释诂》文。定本“濡,润泽也”,无“如”字。○笺“缁衣”至“畏之”。○正义曰:经云羔裘,知缁衣者,《玉藻》云“羔裘缁衣以犭军之”,《论语》云“缁衣羔裘”,是羔裘必缁衣也。《士冠礼》云:“主人玄冠朝服,缁带素韠。”注云:“衣不言色者,衣与冠同也。”是缁衣为朝服也。《玉藻》云“诸侯朝服,以日视朝”,故知缁衣羔裘是诸侯之朝服也。以臣在朝廷服此羔裘,故举以言,是皆均直且君,言其有人君之度。孔子称“雍也,可使南面”,亦美其堪为人君,与此同也。“正其衣冠”以下,《论语》文。○传“渝,变”。○正义曰:《释言》文。○笺“舍犹”至“之等”。○正义曰:舍息,是安处之义,故知舍犹处也。“之子,是子也”,《释训》文。

羔裘豹饰,孔武有力。豹饰,缘以豹皮也。孔,甚也。○缘,悦绢反。彼其之子,邦之司直。司,主也。

[疏]“羔裘”至“司直”。○正义曰:言古之君子服羔皮为裘,以豹皮为袖饰者,其人甚武勇且有力,可御乱也。彼服羔裘之是子,一邦之人主,以为直刺今无此人。○传“豹饰”至“孔甚”。○正义曰:《唐风》云“羔裘豹袪”,“羔裘豹袖”,然则缘以豹皮,谓之为袪、袖也。礼,君用纯物,臣下之,故袖饰异皮。“孔,甚”,《释言》文。

羔裘晏兮,三英粲兮。晏,鲜盛貌。三英,三德也。笺云:三德,刚克,柔克,正直也。粲,众意。○晏,於谏反。粲,采谏反。彼其之子,邦之彦兮。彦,士之美称。○称,尺证反。

[疏]“羔裘”至“彦兮”。○正义曰:言古之君子,服羔皮为裘,其色晏然而鲜盛兮,其人有三种英俊之德,粲然而众多兮。彼服羔裘之是子,一邦之人以为彦士兮。刺今无此人。○笺“三德”至“众意”。○正义曰:英,俊秀之名。言有三种之英,故传以为三德。《洪范》云:“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注云:“正直,中平之人。克,能也。”刚能、柔能,谓宽猛相济,以成治立功。刚则强,柔则弱。此陷於灭亡之道,非能也。然则正直者,谓不刚不柔,每事得中也。刚克者,虽刚而能以柔济之。柔克者,虽柔而能以刚济之。故三者各为一德。《洪范》先言正直,此引之而与彼倒者,以经有正直,无刚柔,故先言刚柔,意明刚能、柔能亦为德故也。《洪范》之言,谓人性不同,各有一德。此言“三英粲兮”,亦谓朝夕贤臣,具此三德,非一人而备有三德也。《地官·师氏》以三德教国子:至德,敏德,孝德。彼乃德之大者,教国子使知之耳,非朝廷之人所能有,故知此三德是《洪范》之三德。《周语》称“三女为粲”,是粲为众意。○传“彦,士之美称”。○正义曰:《释训》云:“美士为彦。”舍人曰:“国有美士,为人所言道。”

《羔裘》三章,章四句。

《遵大路》,思君子也。庄公失道,君子去之,国人思望焉。

遵大路兮,掺执子之袪兮!遵,循。路,道。掺,揽。袪,袂也。笺云:思望君子,於道中见之,则欲揽持其袂而留之。○掺,所览反;徐所斩反。袪,起居反,又起据反,袂也。揽音览。袂,面世反。无我恶兮,不寁故也。寁,速也。笺云:子无恶我揽持子之袂,我乃以庄公不速於先君之道使我然。○恶,乌路反,注同。寁,市坎反。“故也”,一本作“故兮”。后“好也”亦尔。

[疏]“遵大”至“故也”。○正义曰:国人思望君子,假说得见之状,言己循彼大路之上兮,若见此君子之人,我则揽执君子之衣袪兮。君子若忿我留之,我则谓之云:无得於我之处怨恶我留兮,我乃以庄公不速於先君之道故也。言庄公之意,不速於先君之道,不爱君子,令子去之,我以此固留子。○传“遵循”至“袪袂”。○正义曰:“遵,循”,《释诂》文。《地官·遂人》云:“氵会上有道,川上有路。”对文则有广狭之异,散则道路通也。以掺字从手,又与执共文,故为揽也。《说文》掺字,参山音反声,训为敛也。操字,喿此遥反声,训为奉也。二者义皆小异。《丧服》云:“袂属幅。袪尺二寸。”则袂是袪之本,袪为袂之末。《唐·羔裘》传云:“袪,袂末。”则袂、袪不同。此云“袪,袂”者,以袪、袂俱是衣袖,本末别耳,故举类以晓人。《唐风》取本末为义,故言“袂末”。○传“寁,速”。○正义曰:《释诂》文。舍人曰:“寁,意之速。”

遵大路兮,掺执子手兮!笺云:言执手者,思望之甚。无我魗兮,不寁好也!魗,弃也。笺云:魗亦恶也。好犹善也。子无恶我,我乃以庄公不速於善道使我然。○魗,本亦作“”,又作“”,市由反。或云郑音为丑。好如字,郑云:“善也。”或呼报反。

[疏]传“弃”。○正义曰:魗与丑古今字。丑恶,可弃之物,故传以为弃。言子无得弃遗我。笺准上章,故云“魗亦恶”,意小异耳。

《遵大路》二章,章四句。

《女曰鸡鸣》,刺不说德也。陈古义以刺今,不说德而好色也。德,谓士大夫宾客有德者。○说音悦,下同。好,呼报反。

[疏]“《女曰鸡鸣》三章,章六句”至“好色”。○正义曰:作《女曰鸡鸣》诗者,刺不说德也。以庄公之时,朝廷之士不悦有德之君子,故作此诗。陈古之贤士好德不好色之义,以刺今之朝廷之人,有不悦宾客有德,而爱好美色者也。经之所陈,皆是古士之义,好德不好色之事。以时人好色不好德,故首章先言古人不好美色,下章乃言爱好有德,但主为不悦有德而作,故序指言“刺不悦德也”。定本云“古义”,无“士”字,理亦通。○笺“德,谓至德也”。○正义曰:经陈爱好宾客,思赠问之,故知德谓士大夫宾客有德者。士大夫,君子之总辞,未必爵为大夫士也。下笺云“士大夫以君命出使”者,义亦然。《月出》指刺好色,经无好德之事,此则经陈好德,文异於彼,故於此笺辨其德之所在也。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笺云:此夫妇相警觉以夙兴,言不留色也。○昧音妹。警音景。子兴视夜,明星有烂。言小星巳不见也。笺云:明星尚烂烂然,早於别色时。○烂,力旦反。见,贤遍反,又如字。蚤音早,本亦作“早”。别色,彼列反。将翱将翔,弋凫与雁。閒於政事,则翱翔习射。笺云:弋,缴射也。言无事则往弋射凫雁,以待宾客为燕具。○弋,羊职反。凫音符。间音闲。{敫系}音灼,本亦作“缴”。

[疏]“女曰”至“与雁”。○正义曰:言古之贤士不留於色,夫妻同寝,相戒夙兴。其女曰鸡鸣矣,而妻起;士曰巳昧旦矣,而夫起。夫起即子兴也。此子於是同兴,而视夜之早晚,明星尚有烂然,早於别色之时;早朝於君,君事又早,终閒暇无事,将翱翔以学习射事。弋射凫之与雁,以待宾客为饮酒之羞。古士好德不好色如此。而今人不好有德,唯悦美色,故刺之。○笺“此夫”至“留色”。○正义曰:士女相对与语,故以夫妻释之。士者,男子之大号,下传言“閒於政事”,“习射”,“待宾客”,则所陈古士,是谓古朝廷大夫士也。鸡鸣,女起之常节;昧旦,士自起之常节,皆是自言起节,非相告语。而云相警觉者,见贤思齐,君子恒性。彼既以时而起,此亦不敢淹留,即是相警之义也。各以时起,是不为色而留也。○笺“明星”至“色时”。○正义曰:《玉藻》说朝之礼云:“群臣别色始入。”以别色之时当入公门,故起又早於别色时。○笺“弋缴”至“燕具”。○正义曰:《夏官·司弓矢》:“矰矢茀矢,用诸弋射。”注云:“结缴於矢谓之矰。矰,高也。茀矢象焉,茀之言刜也。二者皆可以弋飞鸟,刜罗之也。”然则缴射谓以绳系矢而射也。《说文》云:“缴,谓生丝为绳也。”下云“宜言饮酒”,故知以待宾客为燕饮之具。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肴也。笺云:言,我也。子,谓宾客也。所弋之凫雁,我以为加豆之实,与君子共肴也。○殽音爻,本亦作“肴”。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笺云:宜乎我燕乐宾客而饮酒,与之俱至老。亲爱之言也。○偕音皆。乐音洛,下同。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君子无故不彻琴瑟。宾主和乐,无不安好。

[疏]“弋言”至“静好”。○正义曰:此又申上弋射之事。弋取凫雁,我欲为加豆之实,而用之与子宾客作肴羞之馔,共食之。宜乎我以燕乐宾客而饮酒,与子宾客俱至於老。言相亲之极,没身不衰也。於饮酒之时,琴瑟之乐在於侍卿。有肴有酒,又以琴瑟乐之,则宾主和乐,又莫不安好者。古之贤士亲爱有德之宾客如是,刺今不然。○传“宜,肴”。○正义曰:《释言》文。李巡曰:“宜,饮酒之肴。”○笺“言我”至“共肴也”。○正义曰:“言,我”,《释诂》文。与之饮酒相亲,故知子谓宾客,故以所射之凫雁,为加豆之实,与君子共肴之。若然,《曲礼》云:“凡进食之礼,左肴右胾。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脍炙处外,醯酱处内,葱渫处末,酒浆处右。”注云:此大夫士与宾客燕食之礼。其礼食则宜仿《公食大夫礼》云。又案《公食大夫礼》皆无用凫雁之文,此得用凫雁者,公食大夫自是食礼,此则饮酒。彼以正礼而食,此以相好私燕,其馔不得同也。《曲礼》所陈燕食之馔,与礼食已自不同,明知燕饮之肴,又当异於食法,故用雁为加豆也。牲牢之外,别有此肴,故谓之加也。笺“宜乎”者,谓间暇无事,宜与宾客燕,与上“宜,肴”别也。○传“君子”至“安好”。○正义曰:解其在御之意,由无故不彻,故饮则有之。《曲礼》云:“大夫无故不彻悬,士无故不彻琴瑟。”注云:“故,谓灾患丧病。”传意出於彼文。此古士兼有大夫,当云不彻悬,而唯言琴瑟者,证经之琴瑟有乐悬者,亦有琴瑟故也。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杂佩者,珩、璜、琚、瑀、冲牙之类。笺云:赠,送也。我若知子之必来,我则豫储杂佩,去则以送子也。与异国宾客燕时,虽无此物,犹言之,以致其厚意。其若有之,固将行之。士大夫以君命出使,主国之臣必以燕礼乐之,助君之欢。○珩音衡,佩上玉也。璜音黄,半璧曰璜。琚音居,佩玉名。瑀音禹,石次玉也。冲,昌容反,状如牙。储,直居反。使,所吏反。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问,遗也。笺云:顺,谓与已和顺。○遗,尹季反。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笺云:好,谓与己同好。○好,呼报反,注同。

[疏]“知子”至“报之”。○正义曰:古者之贤士与异国宾客燕饮相亲,设辞以愧谢之。我若知子之今日必来之,我当豫储杂佩,去则以赠送之。若知子之与我和顺之,当豫储杂佩,去则以问遗之。若知子之与我和好之,当豫储杂佩,去则以报答之。正为不知子之来,愧无此物。亲爱有德之甚。言此以致厚意,刺今不然。○传“杂佩”至“之类”。○正义曰:《说文》云:“珩,佩上玉也。璜,圭璧也。琚,佩玉名也。瑀、玖,石次玉也。”《玉藻》云:“佩玉有冲牙。”注云:“居中央,以前后触也。”则冲牙亦玉为之,其状如牙,以冲突前后也。《玉藻》说“佩有黝珩”,《列女传》称“阿谷之女佩璜而浣”,下云“佩玉琼琚”,《丘中有麻》云“贻我佩玖”,则琚、玖与瑀皆是石次玉。玖是佩,则瑀亦佩也,故云“杂佩,珩、璜、琚、瑀、冲牙之类。”《玉藻》又云:“天子佩白玉,公侯佩山玄玉,大夫佩水苍玉,世子佩瑜玉,士佩瓀玟玉。”则佩玉之名未尽於此,故言“之类”以包之。《天官·玉府》云:“共王之服玉、佩玉、珠玉。”注引《诗》传曰:“佩玉上有葱珩,下有双璜,冲牙蠙珠以纳其间。”下传亦云“佩有琚玖,所以纳间”,谓纳众玉与珩上下之间。○笺“赠送”至“之欢”。○正义曰:上章与宾客饮酒,笺不言异国。於此言异国者,上章燕即是此客,俱辞不言来,客非异国。至此章言来,送之与别,故以异国称之。燕礼者,诸侯燕聘问之宾与己之群臣,其礼同此。朝廷之士与宾客燕乐,同国异国,其义亦同。此篇所陈,非古士独说外来宾客,但上章不言外来宾客,有国内宾客,此章自是异国耳。又称臣无境外之交,所以得与异国宾客燕者,士大夫以君命出使他国,主国之臣必以燕礼乐之,助主君之欢心,故得与之燕也。《聘礼》云:“公於宾一食再飨,大夫於宾一飨一食。”不言燕者,以燕非大礼,故不言之。飨、食犹尚有之,明当燕乐之矣。○传“问,遗”。○正义曰:《曲礼》云“凡以苞苴箪笥问人者”,哀二十六年《左传》云“卫侯使以弓问子贡”,皆遗人物谓之问,故云“问,遗也”。问之者,即出已之意,施遗前人。报之者,彼能好我,报其恩惠。赠之者,以物与之。送之与别,其实一也,所从言之异耳。

《女曰鸡鸣》三章,章六句。

《有女同车》,刺忽也。郑人刺忽之不昏于齐。太子忽尝有功于齐,齐侯请妻之。齐女贤而不取,卒以无大国之助,至於见逐,故国人刺之。忽,郑庄公世子,祭仲逐之而立突。○太子音泰。妻,七计反。以女適人曰妻。取如字,又促句反,下注同。

[疏]“《有女同车》二章,章六句”至“刺之”。○正义曰:作《有女同车》诗者,刺忽也。郑人刺忽之不婚於齐,对齐为文,故言郑人。既总叙经意,又申说之。此太子忽尝有功於齐,齐侯喜得其功,请以女妻之。此齐女贤,而忽不娶。由其不与齐为婚,卒以无大国之助,至於见逐,弃国出奔,故国人刺之。忽宜娶齐女,与之同车,而忽不娶,故经二章皆假言郑忽实娶齐女,与之同车之事,以刺之。桓六年《传》曰:“北戎侵齐,齐侯使乞师於郑。郑太子忽帅师救齐。六月,大败戎师,获其二帅大良、少良,甲首三百,以献於齐。”是太子忽尝有功於齐也。《传》又云:“公之未婚於齐也,齐侯欲以文姜妻郑太子忽。太子忽辞。人问其故。太子曰:‘人各有耦,齐大,非吾耦也。《诗》云:“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国何为?’君子曰:‘善自为谋。\’及其败戎师也,齐侯又请妻之。固辞。人问其故。太子曰:‘无事於齐,吾犹不敢。今以君命奔齐之急,而受室以归,是以师婚也。人其谓我何?’遂辞诸郑伯。”如《左传》文,齐侯前欲以文姜妻忽,后复欲以他女妻忽,再请之。此言齐女贤而忽不娶,不娶谓复请妻者,非文姜也。《郑志》张逸问曰:“此序云‘齐女贤\’,经云‘德音不忘\’,文姜内淫,適人杀夫,几亡鲁国,故齐有雄狐之刺,鲁有敝笱之赋,何德音之有乎?”答曰:“当时佳耳,后乃有过。或者早嫁,不至於此。作者据时而言,故序达经意。”如郑此答,则以为此诗刺忽不娶文姜。案此序言“忽有功於齐,齐侯请妻之”,则请妻在有功之后,齐女贤而忽不娶,其文又在其下,明是在后妻者也,安得以为文姜乎?又桓十一年《左传》曰:“郑昭公之败北戎也,齐人将妻之。昭公辞。祭仲曰:‘必娶之。君多内宠,子无大援,将不立。’弗从。夏,郑庄公卒。秋,昭公出奔卫。”《传》亦以出奔之年,追说不婚於齐,与诗刺其意同也。张逸以文姜为问,郑随时答之。此笺不言文姜,《郑志》未为定解也。若然,前欲以文姜妻之,后欲以他女妻之,他女必幼於文姜。而经谓之“孟姜”者,诗人以忽不娶,言其身有贤行,大国长女,刺忽应娶不娶,何必实贤实长也?《桑中》“刺奔”,“相窃妻妾”,言孟姜、孟庸、孟弋,责其大国长女为此奸淫,其行可耻恶耳,何必三姓之女皆处长也?此忽实不同车,假言同车以刺之,足明齐女未必实贤实长。假言其贤长以美之,不可执文以害意也。此陈同车之礼,欲忽娶为正妻也。案隐八年《左传》云:“郑公子忽如陈逆妇妫。”则是已娶正妻矣。齐侯所以得请妻之者,春秋之世,不必如礼。或者陈妫已死,忽将改娶。二者无文以明之。此请妻之时,在庄公之世,不为庄公诗者,不娶齐女,出自忽意,及其在位无援,国人乃追刺之。序言“尝有功於齐”,明是忽为君后,追刺前事,非庄公之时,故不为庄公诗也。传称忽不娶文姜,君子谓之“善自为谋”,则是善忽矣。此诗刺之者,传言“善自为谋”,言其谋不及国,故再发传以言忽之无援,非善之也。○笺“忽郑”至“立突”。○正义曰:经书“郑世子忽”,是为庄公子也。桓十一年《左传》曰:“祭仲有宠於庄公,为公娶邓曼,生昭公。故祭仲立之。宋雍氏女於郑庄公,曰雍始,生厉公。雍氏宗,有宠於宋庄公,故诱祭仲而执之,曰:‘不立突,将死。’亦执厉公而求赂焉。祭仲与宋人盟,以厉公归而立之。九月,丁亥,昭公奔卫。己亥,厉公立。”是祭仲逐之而立突也。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亲迎同车也。舜,木槿也。笺云:郑人刺忽不取齐女,亲迎与之同车,故称同车之礼,齐女之美。○同车,读与《何彼襛矣》诗同。舜,尸顺反。华,读亦与《召南》同,下篇放此。迎,鱼敬反,下同。槿音谨。将翱将翔,佩玉琼琚。佩有琚玖,所以纳閒。彼美孟姜,洵美且都!孟姜,齐之长女。都,闲也。笺云:洵,信也。言孟姜信美好,且闲习妇礼。○洵,恤旬反。

[疏]“有女”至“且都”。○正义曰:郑人刺忽不娶齐女,假言忽实娶之,与之同车。言有女与郑忽同车,此女之美,其颜色如舜木之华,然其将翱将翔之时,所佩之玉是琼琚之玉,言其玉声和谐,行步中节也。又叹美之,言彼美好之孟姜,信美好而又且闲习於妇礼。如此之美,而忽不娶,使无大国之助,故刺之。○传“亲迎”至“木槿”。○正义曰:《士昏礼》云:婿揖,妇出门,乃云“婿御妇车,授绥”,是亲迎之礼,与妇同车也。《释草》云:“椴,木槿。榇,木槿。”樊光曰:“别二名也。其树如李,其华朝生暮落,与草同气,故在草中。”陆机《疏》云:“舜,一名木槿,一名榇,一名曰椴。齐、鲁之间谓之王蒸。今朝生暮落者是也。五月始华,故《月令》‘仲夏,木槿荣’。”○传“都,闲”。○正义曰:都者,美好闲习之言,故为闲也。司马相如《上林赋》云“妖冶闲都”,亦以都为闲也。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行,行道也。英犹华也。笺云:女始乘车,婿御轮三周,御者代婿。○婿音细,《字书》作“”。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将将鸣玉而后行。○将将,七羊反,玉佩声。彼美孟姜,德音不忘!笺云:不忘者,后世传其道德也。○传,直专反。

[疏]笺“女始”至“代婿”。○正义曰:《昏义》文也。“御者代婿”,即先道而行,故引之以证同道之义。○传“将将鸣玉而后行”。○正义曰:此解锵锵之意。将动而玉已鸣,故於“将翱将翔”之时,已言佩玉锵锵也。上章言玉名,此章言玉声,互相足。

《有女同车》二章,章六句。

《山有扶苏》,刺忽也。所美非美然。言忽所美之人,实非美人。○苏如字,徐又音疏。

[疏]“《山有扶苏》二章,章四句”至“美然”。○正义曰:毛以二章皆言用臣不得其宜。郑以上章言用之失所,下章言养之失所。笺、传意虽小异,皆是所美非美人之事。定本云“所美非美然”,与俗本不同。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兴也。扶苏、扶胥,小木也。荷华,扶渠也,其华菡萏。言高下大小各得其宜也。笺云:兴者,扶胥之木生于山,喻忽置不正之人于上位也。荷华生于隰,喻忽置有美德者于下位。此言其用臣颠倒,失其所也。○胥音疏,又相如反。菡,本作“”,又作“”,户感反。萏,本又作“欿”,又作“萏”,度感反。菡萏,荷华也,未开曰菡萏,已发曰芙蕖。傎,本亦作“颠”,都田反。倒,都老反。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子都,世之美好者也。狂,狂人也。且,辞也。笺云:人之好美色,不往睹子都,乃反往睹狂丑之人,以兴忽好善不任用贤者,反任用小人,其意同。○狂,求匡反。且,子馀反,注同。好美色,呼报反,下同。睹,都杜反,本亦作“覩”。

[疏]“山有”至“狂且”。○毛以为,山上有扶苏之木,隰中有荷华之草,木生於山,草生於隰,高下各得其宜,以喻君子在上,小人在下,亦是其宜。今忽置小人於上位,置君子於下位,是山隰之不如也。忽之所爱,皆是小人,我適忽之朝上,观其君臣,不见有美好之子闲习礼法者,乃唯见狂丑之昭公耳。言臣无贤者,君又狂丑,故以刺之。郑以高山喻上位,下隰喻下位,言山上有扶苏之小木,隰中有荷华之茂草,小木之处高山,茂草之生下隰,喻忽置不正之人於上位,置美德之人於下位。言忽用臣颠倒,失其所也。忽之所以然者,由不识善恶之故。有人自言爱好美色,不往见子都之美好闲习者,乃往见狂丑之人,喻忽之好善,不任用贤者,反任用小人。所美非美,故刺之。○传“扶苏”至“其宜”。○正义曰:毛以下章“山有乔松”是木,则扶苏是木可知,而《释木》无文。传言“扶胥,小木”者,毛当有以知之,未详其所出也。“荷,扶蕖,其华菡萏”,《释草》文。又云:“其实莲,其根藕,其中的,的中薏。”李巡曰:“皆分别莲华实茎叶之名。的,莲实薏中心苦者也。”扶胥,山木,宜生於高山;荷华,水草,宜生於下隰,言高下大小各得其宜。反以喻不宜。言忽使小人在上,君子在下,亦为不宜也。○笺“兴者”至“其所”。○正义曰:笺以扶苏是木之小者,荷华是草之茂者。今举山有小木,隰有茂草为喻,则以山喻上位,隰喻下位,小木喻小人,茂草喻美德,故易传喻忽置不正之人於上位,置美德於下位。○传“子都”至“且辞”。○正义曰:都谓美好而闲习於礼法,故云“子都,世之美好者也”。狂者,狂愚之人。下传以狡童为昭公,则此亦谓昭公也。狡童皆以为义,嫌且亦为义,故云“且,辞”。○笺“人之”至“意同”。○正义曰:笺以子都谓美丽闲习者也,都是美好,则狂是丑恶,举其见好丑为言,则是假外事为喻,非朝廷之上有好丑也,故知此以人之好美色,不往睹美,乃往睹恶,兴忽之好善,不任贤者,反用小人,其意与好色者同。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松,木也。龙,红草也。笺云:游龙,犹放纵也。乔松在山上,喻忽无恩泽於大臣也。红草放纵枝叶於隰中,喻忽听恣小臣。此又言养臣,颠倒失其所也。○桥,本亦作“乔”;毛作“桥”,其骄反;王云“高也”;郑作“槁”,若老反,枯槁也。不见子充,乃见狡童。子充,良人也。狡童,昭公也。笺云:人之好忠良之人,不往睹子充,乃反往睹狡童。狡童有貌而无实。○狡,古卯反。

[疏]“山有”至“狡童”。○毛以为,山上有乔高之松木,隰中有放纵之龙草,木生於山,草生於隰,高下得其宜,以喻君子在上,小人在下,亦是其宜。今忽置小人於上位,置君子於下位,是山隰之不如也。忽之所爱,皆是小人。我適忽之朝上,观其君臣,不见有美好之子充实忠良者,乃唯见此壮狡童昏之昭公。言臣无忠良,君又昏愚,故刺之。郑以为,山上有枯槁之松木,隰中有放纵之龙草,松木虽生高山而柯条枯槁,龙草虽生於下隰而枝叶放纵,喻忽之养臣,君子在於上位则不加恩泽,小人在於下位则禄赐丰厚。言忽养臣,颠倒失其所也。忽之所以然者,由不识善恶之故。有人自言爱好忠,良不往见子之充实之善人,乃往见狡好之童稚有貌无实者,以喻忽之好善,不任用贤者,反任用小人,故刺之。○传“松木”至“红草”。○正义曰:传以乔松共文,嫌为一木,故云“松,木”,以明乔非木也。《释草》云:“红,茏古,其大者蘬。”舍人曰:“红名茏古,其大者名蘬。”是龙、红一草而列名,故云“龙,红草也。”陆机《疏》云:“一名马蓼,叶大而赤白色,生水泽中,高丈馀。”据上章之传,正取高下得宜为喻,不取乔、游为义。○笺“游龙”至“其所”。○正义曰:此章直名龙耳,而言游龙,知谓枝叶放纵也。笺以作者若取山木隰草为喻,则当指言松、龙而已,不应言桥、游也。今松言槁,而龙云游,明取槁、游为义。山上之木言枯槁,隰中之草言放纵,明槁松喻无恩於大臣,游龙喻听恣於小臣,言养臣颠倒失其所也。孙毓难郑云:“笺言用臣颠倒,置不正於上位。上位,大臣也。置有美德於下位。下位,小臣也。则其养之又无恩於所宠,而听恣於所薄乎?”以笺为自相违戾。斯不然矣。忽之群臣,非二人而已。用臣则不正者在上,有美德者在下。养臣则薄於大臣,厚於小臣。此二者俱为不可,故二章各举以剌忽。○传“子充”至“昭公”。○正义曰:充者,实也。言其性行充塞良善之人,故为良人。下篇剌昭公,而言“彼狡童兮”,是斥昭公,故以狡童为昭公也。○笺“人之”至“无实”。○正义曰:充是诚实,故以忠良言之。充为性行诚实,则知狡童是有貌无实者也。狡童谓狡好之童,非有指斥定名也。下篇刺昭公之身,此篇刺昭公之所美非美,养臣失宜,不以狡童为昭公,故易传以为“人之好忠良,不睹子充,而睹狡童”,以喻昭公之好善,不爱贤人,而爱小人也。孙毓云:“此狡,狡好之狡,谓有貌无实者也。云剌昭公,而谓狡童为昭公,於义虽通,下篇言‘昭公有壮狡之志\’,未可用也。笺义为长。”

《山有扶苏》二章,章四句。

《萚兮》,刺忽也。君弱臣强,不倡而和也。不倡而和,君臣各失其礼,不相倡和。○萚,他洛反。倡,昌亮反,本又作“唱”,注下同。和,胡卧反,注下同。

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兴也。萚,槁也。人臣待君倡而后和。笺云:槁,谓木叶也。木叶槁,待风乃落。兴者,风喻号令也,喻君有政教,臣乃行之。言此者,刺今不然。○槁,苦老反。叔兮伯兮,倡予和女!叔、伯言群臣长幼也。君倡臣和也。笺云:叔伯,群臣相谓也。群臣无其君而行,自以强弱相服。女倡矣,我则将和之。言此者,刺其自专也。叔伯,兄弟之称。○长,张丈反。称,尺证反。

[疏]“萚兮”至“和女”。○毛以为,落叶谓之萚。诗人谓此萚兮萚兮,汝虽将坠於地,必待风其吹女,然后乃落,以兴谓此臣兮臣兮,汝虽职当行政,必待君言倡发,然后乃和。汝郑之诸臣,何故不待君倡而后和?又以君意责群臣,汝等叔兮伯兮,群臣长幼之等,倡者当是我君,和者当是汝臣,汝何不待我君倡而和乎?○郑下二句与毛异,具在笺。○传“萚槁”至“后和”。○正义曰:《七月》云:“十月陨萚。”传云:“萚,落也。”然则落叶谓之萚。此云“萚,槁”者,谓枯槁乃落,故笺云“槁,谓木叶”,是也。木叶虽槁,待风吹而后落,故以喻人臣待君倡而后和也。○传“叔伯”至“臣和”。○正义曰:《士冠礼》为冠者作字云“伯某甫仲叔季,唯其所当”,则叔伯是长幼之异字,故云“叔伯,言群臣长幼也”。谓总呼群臣为叔伯也。言君倡臣和,解经“倡予和汝”,言倡者当是我君,和者当是汝臣。○笺“叔伯”至“之称”。○正义曰:笺以叔伯长幼之称,予汝相对之语,故以为“叔伯,群臣相谓也”。桓二年《左传》称“宋督有无君之心”,言有君不以为君,虽有若无。忽之诸臣亦然,故云“无其君而行,自以强弱相服”,故弱者谓强者,汝倡矣,我则和之,刺其专恣而不和君也。笺又自明己意,以叔伯,兄弟相谓之称,则知此经为群臣相谓之辞,故易传也。

萚兮萚兮,风其漂女!漂,犹吹也。○漂,匹遥反,本亦作“飘”。叔兮伯兮,倡予要女!要,成也。○要,於遥反。注同。

《萚兮》二章,章四句。

《狡童》,刺忽也。不能与贤人图事,权臣擅命也。权臣擅命,祭仲专也。○擅,善战反。

[疏]“《狡童》二章,章四句”。○笺“权臣”至“仲专”。○正义曰:权者,称也,所以铨量轻重。大臣专国之政,轻重由之,是之谓权臣也。擅命,谓专擅国之教命,有所号令,自以己意行之,不复谘白於君。郑忽之臣有如此者,唯祭仲耳。桓十一年《左传》称“祭仲为公娶邓曼,生昭公。故祭仲立之”。是忽之前立,祭仲专政也。其年,宋人诱祭仲而执之,使立突。祭仲逐忽立突,又专突之政,故十五年传称“祭仲专,郑伯患之,使其婿雍纠杀之。祭仲杀雍纠,厉公奔蔡”。祭仲又迎昭公而复立。是忽之复立,祭仲又专。此当是忽复立时事也。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昭公有壮狡之志。笺云:不与我言者,贤者欲与忽图国之政事,而忽不能受之,故云然。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忧惧不遑餐也。○餐,七丹反。遑音皇,暇也。

[疏]“彼狡”至“餐兮”。○正义曰:贤人欲与忽图事,而忽不能受。忽虽年长而有壮狡之志,童心未改,故谓之为狡童。言彼狡好之幼童兮,不与我贤人言说国事兮。维子昭公不与我言之,故至令权臣擅命,国将危亡,使我忧之,不能餐食兮。忧惧不暇餐,言己忧之甚也。○传“昭公”至“之志”。○正义曰:解呼昭公为狡童之意。以昭公虽则年长,而有幼壮狡好作童子之时之志,故谓之狡童。襄三十一年《左传》称“鲁昭公年十九矣,犹有童心”,亦此类也。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不与贤人共食禄。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忧不能息也。

《狡童》二章,章四句。

《褰裳》,思见正也。狂童恣行,国人思大国之正己也。狂童恣行,谓突与忽争国,更出更入,而无大国正之。○褰,起连反,本或作“骞”,非。《说文》云:“褰,袴也。”恣,资利反。行,下孟反,注下同。更音庚。

[疏]“《褰裳》二章,章五句”至“正已”。○正义曰:作《褰裳》诗者,言思见正也。所以思见正者,见者,自彼加已之辞。以国内有狂悖幼童之人,恣极恶行,身是庶子,而与正適争国,祸乱不已,无可奈何。是故郑国之人思得大国之正已,欲大国以兵征郑,正其争者之是非,欲令去突而定忽也。经二章皆上四句思大国正己,下句言狂童恣行。序以由狂童恣行,故思大国正己。经先述思大国之言,乃陈所思之意,故复言狂童之狂,所以经、序倒也。○笺“狂童”至“正之”。○正义曰:忽是庄公世子,於礼宜立,非诗人所当疾,故知狂童恣行谓突也。忽以桓十一年继世而立。其年九月,经书“突归於郑。郑忽出奔卫”。是突入而忽出也。桓十五年经书“郑伯突出奔蔡。郑世子忽复思於郑”。是忽入而突出也,故云“与忽更出更入”。於时诸侯信其争竞,而无大国之正者,故思之也。此笺言更出更入而无大国正之,则是忽复立之时,思大国也。忽之复立,突已出奔,仍思大国正己者,突以桓十五年奔蔡,其年九月,郑伯突入於栎。栎是郑之大都,突入据之,与忽争国。忽以微弱,不能诛逐去突,诸侯又无助忽者,故国人思大国之正已也。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惠,爱也。溱,水名也。笺云:子者,斥大国之正卿,子若爱而思我,我国有突篡国之事,而可征而正之,我则揭衣渡溱水往告难也。○溱,侧巾反。篡,初患反。揭,欺例反,又起列反。难,乃旦反。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笺云:言他人者,先乡齐、晋、宋、卫,后之荆楚。○乡,香亮反,本亦作“向”。狂童之狂也且!狂行童昏所化也。笺云:狂童之人,日为狂行,故使我言此也。○且,子馀反,下同。

[疏]“子惠”至“也且”。○正义曰:郑人以突篡国,无若之何,思得大国正之,乃设言以语大国正卿曰:子大国之卿,若爱而思我,知我国有突篡国之事,有心欲征而正之,我则褰衣裳涉溱水往告难於子矣。若子大国之卿,不於我郑国有所思念,我岂无他国疏远之人可告之乎?又言所以告急之意。我国有狂悖幼童之人,日日益为此狂行也。是为狂不止,故所思大国正之。○传“惠爱”至“水名”。○正义曰:“惠,爱”,《释诂》文。溱、洧,郑国之水,自郑而適他国,当涉之也。○笺“子者”至“告难”。○正义曰:序言思大国之正己,则意欲告者,将告大国之正卿,谓卿之长者,执一国之政,出师征伐,事必由之,故知“子者,斥大国之正卿”也。《宛丘》云“子之汤兮”,《山有枢》云“子有衣裳”,子皆斥君,何知此子不斥大国之君者?邻国之君,爵位尊重,郑人所告,不宜径告於君。国之政教,正卿所主,且云“子惠思我”,平等相告之辞,故知子者必是大国正卿。又下云“子不我思,岂无他人”,则他人与此子者,正可有亲疏之异,而尊卑同也。谓他国者,为人为士,非斥国君,则知“子者”亦非国君矣。他人他士,是他国之卿,明知子者,亦大国之卿也。若然,《论语》及《左传》说陈恒弑其君,孔子告於哀公,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公曰:告夫三子”,彼述孔子之意,以为君使之告臣,非礼也。此所以不告其君而告臣者,彼孔子是国内之人,劝君行义,不可则止。哀公不能自专其事,反令孔子告臣,故孔子以为不可。此则郑国之人欲告他国,不敢径告其君,故当告其大臣,使之致达於君,与彼不同。溱、洧大水,未必褰裳可渡,示以告难之疾意耳。○笺“言他”至“荆楚”。○正义曰:言子不我思,乃告他人,是先告近邻,后告远国。齐、晋宋是诸夏大国,与郑境接连,楚则远在荆州,是南夷大国,故笺举以为言,见子与他人之异有。其实大国非独齐、晋,他人非独荆楚也。定本云“先向齐、晋、宋、卫,后之荆楚也”,义亦通。若然,案《春秋》突以桓十五年入于郑之栎邑,其年冬,经书“公会宋公、卫侯、陈侯于袲,伐郑”,十六年四月,公会宋公、卫侯、陈侯、蔡侯伐郑。《左传》称谋纳厉公也,则是其诸侯皆助突矣。而云告齐、晋、宋、卫者,此述郑人告难之意耳,非言诸侯皆助忽,故言“子不我思,岂无他人”。是为诸国不思正己,故有远告他人之志。若当时大国皆不助突,自然征而正之,郑人无所可思。由宋、卫、蔡、鲁助突为篡,故思大国正己耳。○传“狂行童昏所化”。○正义曰:此狂童,斥突也。狂童,谓狂顽之童稚。狂童之狂也,且言其日益为狂,故传解其益狂之意。言突以狂行童昏,其所风化於人,人又从之,徒众渐多,所以益为狂行,作乱不已,故郑人思欲告急也。狂行,谓篡其国,是疏狂之行。童昏,谓年在幼童,昏闇无知。郑突时年实长,以其志似童幼,故以童名之。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洧,水名也。洧,于轨反。子不我思,岂无他士?士,事也。笺云:他士,犹他人也。大国之卿,当天子之上士。

狂童之狂也且!

[疏]笺“他士”至“上士”。○正义曰:传言“士,事也”,以其堪任於事,谓之为士,故笺之云“他士,犹他人”,正谓远国之卿也。所以谓为士者,大国之卿,当天子之上士,故呼卿为士也。《春官·典命》云:“王之三公八命,其卿六命,其大夫四命。”以大夫既四命,则上士当三命也,故注云:“王之上士三命,中士再命,下士一命。”又云:“公之孤四命,其卿三命。侯伯之卿亦如之。”是大国之卿亦三命,当天子之上士也。《曲礼》曰:“列国之大夫入天子之国曰某士。”襄二十六年《左传》曰:“晋韩宣子聘于周,王使请事。对曰:‘晋士起将归时事於宰旅。\’”是由命与王之士同,故称士也。

《褰裳》二章,章五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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